爱情故事线的完整性
爱情故事线的完整性
烟盒里还剩下三根烟
我决定抽出点意义
第一根点燃
祭奠无忧无虑的童年
第二根点燃
祭奠那些挥霍的青春
第三根点燃
祭奠无处安放的年纪
三根抽完
今后不再将不再祭奠
而是庆祝和回味
当下和未来的每分每秒
都要过得有意义
这是晨旭下定决心戒烟时所写的一首名为《烟盒里还剩三根烟》的诗。他时常用这种方式来告诉我自己的心情和想法，他写的诗有些我一看就明白，有些却不知所以然。
我同晨旭认识是在三个月前Z市一家电子公司，我们都是普通的流水线上的员工。在同一条流水线上工作。我们俩的工站紧挨着。所以在不能带手机的车间里，只能靠聊天打磨无聊机械的工作和时间。
我27岁，他20岁。我们虽然相差7岁，却有很多共同话题可谈。我们聊梦想和喜欢那种类型女孩之类的话题，他说他小时候的梦想是成为一名诗人。我说我的梦想是唱自己写的歌，成为原创独立音乐人。
他说他喜欢身材瘦瘦，长发披肩的女生。我说我喜欢腿长腰细，直发翩翩的女孩。
我们大致上算是一类人，也就有自然而然的熟悉起来。
后来我们向厂里申请住在同一间宿舍。当我和他住在一个宿舍后，随着我对他的逐渐了解，我会发现晨旭身上有很多闪光点，有时真替他惋惜。如此一个有想法和梦想的孩子，怎么就辍学开始了打工生活了呢？
“如果给我一次选择人生的机会，我绝不会出生在一个父母离异的家庭中。”
晨旭已经喝了三瓶罐装啤酒，他的脸上泛着红晕，平淡的说出这句话。
也许晨旭说这话时表面看着水波不兴，内心却是翻云倒海。但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是我这种从小在父母呵护中成长的人所体会不到的。
“我要找回本该属于我该拥有的东西。”
“什么？”
“我亲妈，我的梦想。”晨旭说完喝了一大口啤酒，然后用筷子夹起所剩不多的下酒菜放到嘴里。
这时已经晚上10点多钟，同宿舍的舍友从外面回来休息。为了不打扰到他们，我提议出出去走走。
“出去消消食儿去，还能站起来吗？”
“我又没醉。”晨旭说着站起来，拿起床上的外套穿在身上。
Z市的秋夜冷飕飕的。风吹的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我俩走在两边种有法国梧桐的街道上漫无目的的散步。晨旭的外套大敞着，仿佛与这个季节无关，夜晚的冷空气也与他无关，凉风更是被他蔑视掉。
他的脸在路灯的照耀下显的绯红。我给他烟抽，他摆了摆手让我看手机微信消息，正是那首叫做《烟盒里还剩三根烟》的诗。
“看懂了吗？”
“懂了。”
“怎么样？”
“这.....无法评价，我没那水平。”我深抽一口烟朝天上吐出。
“真希望找到一个真正的诗人指点下我。”晨旭拉上外套的拉链，叹了口气。
“可曾让别人看过你写的诗？”
“我写出第一首诗后，就让他看。但他觉得写的不深刻，没有内涵，太直白了。”晨旭双手插在裤兜里，低着头，脚尖踢着落在地上的梧桐树叶。
“那个人很懂诗吗？”
“他上过大学。”晨旭抬头用衣领裹了裹脖子说，“而且看过很多很多的书。”
“那也不能证明他说的就是对的。”
“他写的东西发表过杂志呢。”晨旭抬头看向我说。
“他是谁呀？”我突然很好奇这个人是何方神圣，晨旭好像很相信他对自己诗的评价。
“我堂哥，人家可是大学生，哪像我，初中都没上明白。”
和晨旭的交谈中，我察觉他有些自卑感。
“虽然我不知道你堂哥懂不懂诗，评价的对错。但我明白，我们不能因为一个人的评价和眼光就否能自己。
“那是自己真心热爱的事情，就像演员和歌手。你不喜欢这位歌手，但那边还是会有一群人在举着这位歌手的海报尖叫着呼喊‘我爱你’的口号。”
我讲这些给晨旭听并不是什么大道理，我只是想为他增加一些自信感，晨旭听完笑着点头。
晨旭经常半卧在双人床的上铺看《海子诗集》和《仓央嘉措诗传》这两本书，有时也会看《鲁迅文集》和《朱自清散文选集》还有那些名字拗口的外国作家的小说。
我有次问他是否能看的懂，他总是笑着说：“似懂非懂吧。”
我有时也会拿起他标满拼音和注释的书看，竟然也能看下去几页。这时我才明白晨旭所说的“似懂非懂”的意思。等体会到了“似懂非懂”的意思了，我也就睡着了。
“要不你辞职回家上学吧？”
“上学？这辈子都不可能咯！”晨旭放下手里的书，扭了扭你脖子说，“我爸和我后妈一心想着要好好培养他们的聪明女儿，说女儿是个上学的好苗子。家里经济条件又不是很好，男孩就该早早学个手艺，结婚生子才对。”
“这不公平啊，怎么能偏心？”我有些打抱不平。
“不上学是我自己的意思，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下去啊！”
我对晨旭说出的这句话有些吃惊，既然那么喜爱写诗，又想当诗人。为什么就不好好上学去完成自己的人生梦想呢？
十一放假，我和同事们聚餐。本想着把晨旭也会去，但他却坚持在宿舍睡觉看书。往常只要我一说有聚餐和娱乐活动，他都会像小弟弟一样兴高采烈的跟着我去，但那次他一反常态。
我正在和同事们K歌，晨旭给我发来微信，是一首诗。
宁静的夜晚
我的房间走来一位姑娘
她提着盏灯
灯光照在她俊俏的脸上
姑娘向我笑了笑
温柔的色彩洒满单调的房间
此时此刻
所有杂乱无章的摆设都散发出魅惑的光
它们乱的美丽
就像姑娘美得神秘
朦胧的温柔
莫名的到来
匆匆的离开
所留下的倩影
“怎么还没睡呢小伙儿？”
“倩倩拒绝我了。”微信里中晨旭说道。
倩倩是我们流水线的一位姑娘，一双水灵的眸子，白皙的皮肤。一头乌黑的直发，瘦小的身材。再加上活泼的大方的性格，正合晨旭喜爱女孩的标准。她19岁，和晨旭年龄相差一岁。
倩倩的微信是我告诉晨旭的。晨旭是个害羞的男孩，虽然他可以和我无话不说，侃侃而谈，甚至在其他男女同事面前也可以逗的大家哈哈大笑。但他一碰到自己心仪的女孩就像是做错事的孩子，畏畏缩缩。
“你当时为什么要把我的微信给晨旭呢？我们又不熟。”正在流水线上工作的倩倩突然跑到我身边说。
“你们年纪都差不多，而且都是单身，可以试试嘛。再说人家晨旭长的又不丑，人还机灵。”我半开玩笑的说。
“大叔，我喜欢你这种类型的怎么办啊？”倩倩总是这么肆无忌惮的、毫无顾忌的说那些难辨真假的话。我每次听到这些话都无言以对。
“怎么了？哎呦，大叔还害羞啊！”
这时晨旭从洗手间回来缓解了僵局。倩倩看到晨旭后，沉浸在脸上得意的笑容瞬间凝固，快速离开。
我本以为晨旭会问我和倩倩说了些什么，但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坐下，默默的工作。
有时我也会想起像晨旭这个年纪的时候，我也被喜欢的女孩拒绝过。当时我的心情和晨旭现在的心情相差无几。
我也会默默的发呆或者干着其他事来淡化悲伤感。既然不可能，那就不强求。即使还要天天见面，我会压制住自己的自卑感和挫败感，然后做出一副从来就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你怎么还不和女朋友结婚呢？”公司饭堂里，坐在旁边吃饭的晨旭突然冒出这句话，让我有些猝不及防。
“嗯？”
“是不是异地恋很难保持稳定的感情基础？”我显然没有作出令晨旭满意的回答，他继续追问，“你家人着急吗？你多大了都。”
“我说你这个小屁孩儿懂什么，赶紧吃饭，一会上班该迟到了。”
“我总觉的你在逃避什么？”我被晨旭这一句话说的一愣。
或许我真的是在逃避。初中毕业那年14岁，妈妈想让我从初一重新上起。而且还和弟弟一个班，并且爸爸是班主任，这对自尊心很强的我是坚决不可能的事。
我那时想，我要是去和弟弟上一班了，同学肯定会说：“你瞧，那就是班主任家的大儿子。学习不好，从初三倒退到初一和他弟弟同年级，没想到老师家的儿子也这么笨。”
想到这些话我就暗自脸红。于是我在一个普通的在普通不过的职高就读毕业后，又到一所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大专学习两年后毕业。混了一个大专证，结束了我的上学生涯。
这期间，我何尝不是再逃避。假如我没有逃避，不顾及那些假设的流言蜚语，也许我会自然而然的考上高中、大学。学习成绩再不济，大学毕业证也比大专证强多了吧。
我要是不逃避，参加了唱歌比赛被评委老师点评歌词和作曲处处不是后，勇敢的面对自己的缺点。或许我能把乐队发展的很好，写出更好的歌。
那次比赛真是受到了无比巨大的打击。我砸了吉他，毁掉了写的所有歌词。由自卑引起的怒气使我失去了理智。我没有听乐队同学们的劝说，一声不响的离开，这一别就是五年。
期间我们联系过几次，但我为自己当时的愚蠢想法和举动实在羞愧难当。他们不跟我联系，我也不会主动和他们联系。我觉得已无脸面对他们了。有时想想，自尊心和面子何尝不是制造一个人懦弱的罪魁祸首。
我时常在朋友圈看到他们的动态。有的已经结婚生子，有的依然坚持自己的音乐梦想，做的虽然没有风生水起，但也能当成吃饭的职业继续着。
而我呢，一直在逃避着，放弃着。以为逃避和放弃就可以安逸的生活，可以远离那些令自己不愉快的往事。但逃避付出的代价极大，甚至会危及到一无所有。
我真惊讶自己和晨旭谈梦想时我还恬不知耻的说着我的梦想，现在想想真是笑话，一个让人笑掉大牙的笑话。一直在逃避和放弃的人有什么资格谈梦想呢？
一个礼拜天的早上，我从熟睡中被手机铃声吵醒。接通一听，原来是女朋友打来电话。距上次和她吵架过后已经快一个月没有和她联系了。今天女朋友竟然主动给我打来电话，令我有些诧异。
往常争吵过后都是我主动打电话跟她认错求和，但这次我真的是铁了心要和她死磕。
我觉得不管男女双方谁在爱情里低头或者容忍的限度太大的了话，那么他就没有了自己的灵魂，仿佛只是一个被他人左右的皮囊。你的情感、触觉和行动都要受到另一方的支配，你必须按照对方设计的去做。
我不想变成受爱情支配的傀儡，我只想做爱情的创造者。我理解的爱情不是谁支配谁、谁按照谁设计好蓝图去服务爱情，而是两人真心的、自然而然的共同享受这两人创造出来的爱情。
“我们见个面吧？想你了。”
“好。”
简单几句通话后，我起来穿好衣服，洗漱完出门。
我们不需要在电话里商量在哪个地点见面，更不需要嘘寒问暖。这是我们长期以来相处达成的默契。我们每次都会去市中心的公园见面，那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见面后我们会二话不说先来一场激烈的热吻，然后抱着对方说着关心的话语。每次吵架过后，联系不到对方，无论我们谁去找谁的踪迹，都会在这座公园里找到答案。
我和女朋友有一个的共同点就是在受到伤害和失落的时候。都会在最初得到幸福和快乐的地方寻找过去的时光，回味以前的点滴。
“好想你，你真打算永远不理我了吗？”
我们这次没有接吻，只是抱着多方。女朋友哭了，眼泪沉浸在我肩膀的皮肤上，温温的。那是伤心的温度。
“我没有不想理你，我只是不知道如何去面对。”
“那你就选择逃避吗？”女朋友在我怀里抽泣着问我。
我心想“该死，最近怎么总会有逃避这个字眼出现在我的耳朵里？难道我的人生宣判日到了吗？”
“我给我妈说了，咱们结婚前期可以先不买房子，车子我们一起凑钱买。彩礼钱到时候都是咱们的。我父母之所以给你要那么多彩礼钱只是一个面子好不好看的问题。”女朋友从我怀里起身，坐在公园的长椅上。
“你看现在结婚都是这种规矩了，到时候别人问我妈你女儿出嫁男方给了多少钱？怎么那么少啊之类的话。你让他们的脸面往哪搁呢？况且他们还...........”
女朋友话说到一半没有再往下说。
“况且什么？”
“哎呀算了，我们先去吃饭吧，我饿了。”
“说话能不说一半咽回去吗？”我有些气愤，女朋友一听我说话的语气，从我怀里起身有些难为情的看着我。
“好，我说，但你别生气好吗？”
我点了点头。
“我亲戚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家里有车有房。他们说你要再不表态，就要替我决定婚姻的事情。”
“那你和有车有房的结婚好了，我没房没车没存款，跟我结婚是要吃苦的。这就是我要表的态，你回去如实的给你妈讲吧。”
说完，我连看都没看女朋友一眼，转身就离开了。我以为她会跑着、哭着、抱着阻拦我。
但我背后一片寂静，或许她那时一定很无助吧？看着我使出浑身的力气流下满脸失望泪水不能自己，哪还有力气阻拦无情离开的我呢？
那天走后，我们又是一段时间没有任何联系。在某一天的早上，我洗漱好准备和晨旭去上班，手机突然收到女朋友发来的微信消息。
“你所要表达的态度我都给妈说了，我也已经放下了。我和那个男的见了面，人还不错，昨天我们订了婚。希望你以后一切安好。”
我想给他回复信息，可她已经把我拉黑，就连电话号码也变成了空号。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一个不配拥有爱情的人，是一个懦弱只会逃避困难的人，是一个只会给别人带来痛苦和失望的人。
我没有心情再去上班了，让晨旭给我请了假。躺在床上，我闭目沉思，也许这就是我选择的人生，从我选择逃避时，也同时选择了一个糟糕透顶的人生轨迹。
我的床位在晨旭的下铺，正当我苦闷的时候，看到从上铺晨旭的床上掉下来的那本《海子诗选》，我拿起似有若无的看了起来。
其中一篇《得不到你》的几句诗句再适合不过我当时的情绪。诗中是这样写的：
我们确实被太阳烤焦，秋天内外
我不能再保护自己
我不能再
让爱情随便受伤
得不到你
但我同时又在和秋天成亲
歌声四起
我把这一段诗改成了如下：
我们确实被现实的利刃刺伤，身心内外
我不能为爱情坚持
我不能因
自己的逃避伤害你
放弃了你
但我同时又在和逃避相爱
歌声四起
我试着用晨旭表达情感的方式把这段仿诗发微信给他，他却说我把海子的诗改的面无全非，毫无一点美感。我哈哈大笑，毫不在意他的评价，反而复杂的情绪得到了缓解。
晚上我们在一家烩面馆吃饭时告诉晨旭我失恋了，他话锋来了个360度大转弯。重新评价了我那首仿写海子的诗句。
“这首诗被你改的很写实啊，充分表达了对自己的认识和不能左右现实命运的无奈和悲哀。”
“哟嘿，你还成专家了。说的好像头头是道。”
“来来来，哥，今天兄弟我陪你。咱们不醉不归，然后好好睡上一觉，以前的事该忘就忘了吧。”晨旭举着倒满啤酒的玻璃杯说，“我们总是在失去中得到，又在得到中失去嘛！”
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后：“小屁孩儿，懂的还真不少。”
晨旭抹去嘴上的啤酒发笑，那天晚上我是怎么回宿舍没有一丁点印象，事后晨旭埋怨我说身体跟只死猪似的沉的很，还不住发出奇怪的低嚎。连我自己都惊讶一向酒品很好的我怎么会这样。
晨旭说为了让我早日摆脱失恋的阴霾，要带我去散散心。人一旦不愉快了，就要动起来，这样能融化坏心情，一动不动是会把坏心情固化在血液里的。
他告诉我这些时，已经订好了两张去L市山区景点旅游的门票。去景区的头一天晚上他还提醒我好几遍早上一定要按时醒来。
早上天蒙蒙亮，晨旭就小声在我耳边轻声叫我：“哥，哥，起来了。”
我睡眼惺忪的起床穿衣洗漱。这一切完毕后，晨旭已经着装整齐的在门口等我。
到了景区，我们爬到了山顶。晨旭大声高喊：“倩倩我好爱你。”
我惊讶的问：“你还想着她啊？我以为你早就放下她了。”
“是放下了。”晨旭淡淡的笑。
“那你还......”
“这么给你说吧，就像你伤害了某人，别人说没关系，但你还是会说出‘对不起’和‘抱歉’这样的话，因为这样，因果关系才算是完整的。”
我显然没有听明白晨旭的话，他喝了一口水，看着我笑着摇摇头继续说：“我喜欢倩倩对吧？”
我点点头。
“你知道我有多惨吗？”
我摇摇头。
“我还没准备向她表白呢，她就开门见山的说：‘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我们不合适，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之类的话，你说伤人不？”
“伤，真伤。”我喝着手中的矿泉水说。
“所以说嘛，我没有亲口表白，她就拒绝了我，这个因果关系不完整，也就是说这件事情不完整，再伤感的悲剧也得有个完整的故事线吧？所以我要把这个故事填补完整。虽然她听不见，但最起码这件事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到这里才算有前因后果，也算是完整了。”
这次我大致明白了晨旭的意思。于是我朝着大山高喊：“小美！我配不上你，我们分手吧！”
我想，我也填补了和女朋友的之间的故事线的不完整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