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思乡

今天中秋，宜赏月，宜团圆。

可惜客乡秋雨绵绵无绝期，既无法赏月也无法团圆。隔着起雾的窗子看水花扑在玻璃上，一朵朵转瞬即逝的冷雨花。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给家里打电话，妈妈接的。三五句嘘寒问暖之后，我们不约而同地失言。令人绝望的沉默跨越上千公里电波，横亘在我们母子之间。我知道她要问什么，她也知道我的回答。一如既往，年复一年。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还行。”

“嗯。”

“嗯。”

“妈，没什么别的事我挂了，跟爸说声我打过电话了。”

“好。”

“拜拜。”

“拜。”

我猜她肯定知道我过的不太好，虽然她没多问。知子莫若母，何况她一直是个敏感的女人。挂了电话，我已经泪流满面，她那边呢？

太多文章把亲情描述成最温暖最伟大的东西，像正午太阳——不是那样的。亲情是比那复杂的多的情感。依恋，厌烦，怀念，怨怼，懊悔，误解……在流转的时间空间里拉扯，纠缠，发酵；像甜苦难辨的烈酒，盛满数千米深的海湾。

爱已经足够复杂，亲情是爱中最复杂的向度。

我还记得四年前去上大学，第一次乘火车背井离乡时，盯着飞逝的窗子兴奋不已的自己。那时我还没有意识到此生恐怕再也无法归乡。当然，西安这地方是可以回去的，但故乡一旦离去，就再也回不去了。

如今我从那座废墟里带出来的，除了泪水一无所有。从此一切地方都是他乡，一切前行都是漂泊。

所以思乡这件事本身，也变成镜花水月般的恍惚。我既渴望团圆，又惧怕它。平日里尚可让自己忙碌起来避免想起，但在这个不见月的中秋雨夜，再加上突然听到的家音，无根之思念再也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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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这里才发现雨停了，但月亮还是不知所踪。九月末，晚风凄。愁云惨雾，夜如重墨。

有个陌生姑娘告诉我：除了生死，别的都是小事。

人必须振作起来活下去。没什么特别深刻的理由，只因为别无选择。

我想象着夜幕后面的满月。我看不到她，但她一定在那里。

今天中秋，宜赏月，宜团圆。我不想再如此沉沦，我要寻我的月，我要去寻属于我的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