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记——(十四)
“没关系的,想哭就哭吧。”
她觉得自己很没出息。明明已经是成年人了,又没遇上什么大事,一点点不顺心就奔溃成这样。她也很难解释,为什么一向很少在外面表露情绪的她,今天这样控制不住。
她先是小声啜泣,再到呜咽,直到最后放声大哭了起来。
陈予衡把手放在了她的背上,轻轻地拍着安抚。
她当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狼狈的时候。
有在超市错误地估计自己能拿下的东西,结果买多了拿不下,只能一手提着蔬菜瓜果一手提着杂货,再用脚踢着一袋大米,一步一步地挪到马路边打车。
有来例假的时候痛得死去活来,躺在床上意识模糊间猛地想起自己没有剩的卫生巾了,只能忍痛爬起来,冒着冷汗捂着肚子颤颤巍巍地走到单位对面去买卫生巾。
有大晚上出门倒垃圾却忘了带钥匙,穿着单薄地被锁在宿舍门外进不去,开锁匠早就下班关门,只能回了办公室,开着空调在椅子上坐一整夜。
这些时候她都没有哭,甚至隐隐有些为自己长大了而骄傲。
她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零下的北方冬天里,坐在提前热好的车里,吃着放在暖气片上一直温着的面包和牛奶,在面对一点点委屈的时候,她会这样泣不成声。
陈予衡打开了音响,放了一首英文歌。意外地不是他平常总放的那些港台经典老歌,而是一首靳丛丛说不出名字的,女声低声吟唱的曲子。
她渐渐平静下来。
陈予衡得空看了一眼手机,竟然很不合时宜地轻声笑了一下。
靳丛丛好不容易缓和了一点的情绪,一下子又沉了下去。眼瞧着她眼角的泪又要往外冒,他连忙把手机屏幕转过来给她看。
放在平时她是一定不好意思看的,可这会她仿佛是条件反射一般,立刻就向手机看去。
是一条微信,大概是刚才的那个男人发的。
“这姑娘我看着不错。抓紧下手,等着喝你们喜酒!”
“噗!”她也没忍住,笑出声了。等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她又慌乱起来,拿过他手里的面包和牛奶,装作认真吃东西的样子。
“丛丛,你还记得上次在我车上,我知道你放的那首歌是毛不易的吗?”
她点点头。
“当时你说我竟然知道,我说我是推理了一番的。”
她想了想,好像有些印象。
“你知道我是怎么推理的吗?”
她摇摇头。
“我关注了你的音乐app账号,你听过的每一首歌,我都听了。那首歌的曲风,再结合你平时里会听的歌手,并不难猜。”
她愣住了,转头看他。
“还有平安夜那天,我们吃的蛋糕。你朋友圈里发过安利,鲜奶油蛋糕,还有苦巧克力。那是我挑了好多家,特意选的。”
靳丛丛的胸腔闷闷的。不是不开心的那种闷,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满,带来的闷。她想她是感动了。那些美食安利,还是她研二的时候发的,那时候因为论文压力太大,她总爱买吃的。
她的嘴角撇了下来,又是要哭的样子,却只是带着哭腔说了一句,“那之前你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多久了,怎么这么难发现?”
这回轮到陈予衡愣住,不知该如何回应。
众人都觉得,他性格外向活泼,心思总表露在面上,又会说话,总能讨人开心。
只有他自己知道,当他真的在意、着急想要解释些什么的时候,当他越是想要得到、患得患失的时候,他便会变成一个不善言辞、笨嘴拙舌的人。
他知道这一年来,有多少人向靳丛丛示过好,企图邀约,也知道她或敷衍、或滴水不漏地全数推拒。他能同她走得这么近,已实属不易,多少是因为工作、多少是因为感情,他也不敢确定。
可是,像今天这样的时候,在她茫然无措的时候,在她孤单的时候,他想照顾她。
靳丛丛终于放下了手里的面包牛奶。
她看向他,他也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窗外忽地飘起了雪,零星地点缀在槐树光秃秃的树枝上。偶尔有一两片雪花掉落在车窗上,像贴了过节时的窗花。车内温度高,渐渐地,玻璃上起了雾,将车内车外的世界彻底隔绝开来。
靳丛丛一点、一点地向前,一点又一点。
陈予衡忽地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你已经向前走了一步,剩下的,就让我来吧。
从小心翼翼到深入侵袭,陈予衡带着节奏,两人越吻越烈,直到靳丛丛感觉快要喘不过气来,将他推开。
“额,”她觉得有些尴尬,“你应该饿了吧,我们去吃点好吃的?”
陈予衡笑意满满,“我不饿啊......”,他还故意抿了抿唇,亮晶晶的。见自己成功地令靳丛丛又一次脸红了,才继续说道,“不过,去吃点好吃的吧,今天是该庆祝一下。顺便给你买个手机。”
雪还在下。望都气候干燥,其实并不常下雪,这场也是这个冬天里的初雪。
瑞雪兆丰年。靳丛丛偷偷地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地许了个愿望。
“你还记得之前有一次,我周末加班,你给我送饭么?你做的炒饭,还有紫菜蛋花汤。”
“嗯嗯,我记得啊。那天我裹得严严实实的,突然进你办公室,你好像都没认出来,把你吓到了吧。”
“没有,我知道是你啊。那天我确实愣住了,不过是因为我恍惚了。那个场景,我喜欢的姑娘洗手作羹汤,送到我面前,仿佛是做梦一般。”
“是嘛......那,一会我们少吃点,晚上我给你做饭吃吧?”
“好啊。”
“嗯!”
冬天就该吃点暖和的东西。
他们去了附近的一家鱼粉店,靳丛丛喜欢这家的酸菜鱼粉,酸爽鲜香。陈予衡嗜辣,点的是店里最辣的红油鱼粉。
靳丛丛爱喝鱼汤,粉倒是没吃多少。两个人吃饭果然比一个人吃着畅快,她喝了大半碗汤就饱了,剩下的粉在陈予衡点头后悉数拨到了他的碗里,一点不浪费。
陈予衡年纪小,正是能吃的时候,在望都这个寸土寸金的城市里,这样一份鱼粉分量也不大,三下五除二就吃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