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事,我永远不想知道——读尼采《偶像的黄昏:如何用锤子哲思》(
许多事,我永远不想知道。——智慧也给认识划出界限。
——《格言与箭》第五条
这句话是对苏格拉底“我知道我一无所知”的颠倒。
苏格拉底在《申辩篇》中说:“我比这个人更有智慧,因为我俩其实都不懂什么是美,什么是善,但他在自己不懂的时候认为自己懂,而我在自己不懂的时候认为自己不懂,所以在这一点上我比他有智慧,我不认为自己懂那些不懂的事情。”
雅典人背后说他智慧,唯独他知道自己一无所知,而其他所有他问过的人,总是自以为知道些什么,但其实并不比他知道得更多。“我知道我一无所知”是无知之知,是主动地把“无知之知”当成智慧,通过无知追求智慧。
“许多事,我永远不想知道”这句话表达了尼采对于知识的态度。在尼采看来,面对无限的知识和信息,人的认知能力和精力却是有限的,有些事情并不值得去追求和探索。这并不是因为尼采鼓吹无知或者愚昧,而是因为他认为人类应该以更加自由和选择性的方式对待知识,不应该被动地淹没在信息的海洋中。这种态度反映了尼采对于个体自由和自主性的重视。
“智慧也给认识划出界限。”真正的智慧在于认识到认识自身的局限性,即使是最为智慧和博学的人,也无法完全掌握和理解世界的全部真相及复杂性。智慧给认识划出界限,并不是消极的观念,而是一种现实、审慎的认识论,人们应该接受并尊重这种认识的有限性。这也反映了尼采对于真理和绝对的怀疑态度,真理是多样的、相对的,并且随着个体和历史的变化而不断发展演变。
“不惜一切代价渴求真理,是一种不良趣味的标识,也是年轻疯狂的表现。精神就是通过汲取这一重要教训而变得自由的:需要保持知识的界限。尼采在《快乐的科学》的序言中说,我们不应该想去了解世间万物,也不应该直视万物赤裸课的本质。他为寻求自由的精神而设定的复杂任务是,‘跳脱出深刻’,变得浅显。在《善恶的彼岸》中一条长格言的结尾处,尼采大力抨击那些坐享其成、‘捕鸟型’的形而上学家。因为,正是他们告诉人类动物,存在一个区别于自然的、更高级的不同起源,并借此将我们的精神席卷到其他世界之中。接着,尼采盘问他的读者和自己:即使知识处在最深刻和最崇高的地位,它也从来不会带领我们人类超越自己的虚荣心⋯⋯在这一路上,我们必然还会遇到,而且会非常深刻地认识到——人类自己的极大愚蠢。”这一愚蠢就是源于没有给认识划出界限,我们一旦以为无所不知就会更加远离真理,陷入虚荣,最终陷入愚蠢。
在苏格拉底的事例中,对于认识之局限的洞见导向智慧,而在尼采那里,对于认识之限定的意志是通往智慧的正确道路。前者强调对个人知识的谦逊和怀疑,核心是怀疑主义和反对自负的智慧;后者更侧重于对知识的选择性和对认知能力局限性的认识,表达对于自由选择和智慧的重视,核心是人的主体性、超越主义和自由选择。
苏格拉底的“无知之知”似乎对于身处现代社会的我们缥缈而高远,虽向往之,恐不能之。而尼采的“许多事,我永远不想知道”仿佛不是哲学的论证结论,反而像是一声断喝,一份声明,一件普通公民有所依赖的武器,它引发我们的共鸣。很多事情,他们或者不想让我们知道(这都是为你好),或者只提供我们喜欢看到、喜欢听到的(短视频和娱乐八卦并不是麻醉剂),我们好似舞台上的提线木偶,被操控,被愚弄,被相信,被主张。尼采说,作为一个人一定可以有所选择,可以拒绝,不听,不看,不想知道。你可以说“我们”(不要包括我)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可以说“我们的”都是好的,他们的都是坏的,无论你看到些什么,一定要相信“我们”初心是好的,反对的人都是别有用心,或者被人利用,等等。你说你的,“我永远不想知道。”
哪怕仅仅说出这几个字,都好像感到万分的畅快淋漓,好像拥有了真正的自由,这自由不是被我们握在手里紧紧地攥着,而是在我们做出了惊人的选择之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永远不想知道。”
本文使用 文章同步助手 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