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岭

今天天气晴朗，至少在故乡，是晴朗的。

      父亲开车送爷爷奶奶回老家，说是要摘些李子回来吃，让我跟着一起。也好，是挺久没回去了，回到那个在我记忆里只剩破旧土坯房的爷爷的家。

      仔细算来，在这个县城边远小村庄里，我生活了大概两三年吧，也就是出生的那两三年，能记起的事情几乎没有，记忆里唯一能够描绘的除了土坯房就是房外面的池塘，屋里面的院子和山背面的水库。

      爷爷老说的一句话：“小时候我们坐着吃饭，你会在椅子上叠一张小板凳，帮我剥花生壳。”大概是觉得这些话，能拉近我们的距离吧。爷爷现在和我聊天，没什么话题，就老说小时候的事，老问我记得吗。我开始总是笑笑，因为真的什么印象也没有。奇怪的是，他说多了，仿佛唤起了我脑海深处的记忆，也许是有那么回事吧。也许在那个叫做风岭村的地方，真的让我有那些稚嫩的记忆吧。

      今天我甚至第一次发现，故乡有这么美的名字。风岭村，多美啊。仿佛听到名字，你都可以想象自己站在山头，面着天空，伸手摸到软云。风拥着你，在太阳下面沐浴。

      又回这里，看到的爷爷的房子，依旧是那座破旧的土坯房。这十几年，外面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是土坯房依旧是老样子，什么也没变。成捆的细柴懒懒靠在龟裂的土墙上，青色的杂草恣意在院中的细缝里伸展出来，那口结满蛛网的深井始终静静躺在院角。许久没住人了，增添的仅仅是一丝荒芜，此外一切，一如从前。屋外是长满荷叶的池塘，周围尽是绿油油的农田，远方是山，再远就是蓝天。太阳从云里探出头，为大地披上金衣。不禁感叹，如此静谧美好的地方，竟是我的故乡。

       一直向往外面的世界，生命中时刻所想的，是去更远的远方，去体会不一样的人生。从未想过会有一个地方，可以静静地，不变地在那里等我。站在爷爷家古老的石梯上，我竟生出这样的念头——等我老了，是不是回到这座土房里安享晚年会更好呢？世界确实那么大，可每个人，毕竟都有一个一直在那里的不变的家。

      临走时，和爷爷奶奶在院里告了别。父亲和我坐上车之后，奶奶又蹒跚地从院里出来再一次和我们说再见，一直喃喃地嘱咐着我们开车小心。我们走了，不用一个小时就可以走出几十公里以外的地方了。

      爷爷奶奶不喜欢住城里，每次都住不了多久就要回家。父亲一直想让他们住在身边，可他们总是不愿意。老人或许是眷恋几十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那是片热土，是中国农民的命根子啊，怎么说离开就离开得了的呢。

      在车里，父亲说出了我这辈子感触最深的一句话。

      他说：“平时你去学校，我都可以不用送你，可是爷爷奶奶要回乡下，我就必须要把他们送到。爷爷奶奶年纪大了，这人一老，什么事情都说不准。你这一次把他们送回来了，不会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所以每一次的道别，都要好好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