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故事

浪人传其二

2020-08-20  本文已影响0人  信息过载

  秋岭最美的戏子死于昨夜,从此秋岭失去了风雪和凄蝉,唯有序秋残枫万古不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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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岭最美的戏子死于昨夜,脖颈上可见一处大红色斑点,形似秋霜枫叶。

  这是秋岭的第十二桩命案,十二个貌美的姑娘,或是大家闺秀,或是青楼妓女,皆为这般凄美的死相。而城门四处的悬赏更是无人问津,试问谁敢招惹一个杀人不留任何线索的狂人呢?

  偏偏就有个人,于一风雪之夜找上了秋岭城的官府,说是能查清这十二桩的案子,还能将凶手缉拿归案。官府大喜,当即就许下了金银百两。

  这人身高九尺有余,长袍把身形遮掩的极其隐秘,难辨其男女,未知其出处。却谢绝了官府的赏赐。临行时只留下这一句话——

  “令全城百姓,子夜于门口燃支蜡烛,需照看至完整烧尽。余下的残泪莫要清理,翌日子夜就在残泪上再燃一支新的。直到罪人被我亲自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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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方丑和方文来到了秋岭已过了一日,本该繁华艳俗的秋岭虹城却不见半个人马,鸦雀无声。而方文定是坐不住了:“贤弟吖…你怕是不知道?这里已经死过了十二个姑娘了……”

  方丑说:“我不知道,还有别这样称呼我!”

  “诶诶,我还以为你是本着衙门的悬赏才来的秋岭,你消息甚是不灵通,怎么活到今天的呐……”方文揶揄的口气调侃道,随手挡住了方丑扔来的石子儿。

  两人走过了虹城牌坊,环境越来越诡异——家家户户门前都堆着一坨燃尽的蜡烛泪,传言中“朝至秋岭,夕死足矣。”美丽的景色再寻不到一丝一毫,如此荒凉的场面,乍像入了一片乱葬岗,虹江水也成了一系死水。

  方丑俯首捡起地上破烂的悬赏令,上面写到——

  “近日秋岭无故枉死十二玉女,颈处可见一红斑,若有能士缉凶,册赏黄金万两

  九月十五囸。”

  “我看呐,贤弟,咱可以试试。万两黄金呐!……往后余生衣食无忧啦就!哈哈哈哈哈哈……”

  “嗟乎!我岂是这般贪恋财物之人?恩公之仇尚未得报,我岂能坐享清福?”方丑皱眉,手臂上青筋暴起,手里的宣纸被抓的吱嘎作响。

  方丑说罢又看向人家紧闭房门前的蜡烛泪,对方文说道:“去打听打听这蜡烛是怎么回事儿,还有这杀人案和十二女的来历。”

  二人则叩响了临江一家人的门,只见开门的是一老妪。

  “二位……有何贵干呐?”

  开门的是一老妪,她身形瘦削,形容枯槁,显然是好久没吃过一顿好饭了。老妪用她那颤抖怯懦的嗓音问道:“二位客人,要不要进来坐?外面风大,我给二位客人沏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我等兄弟想来打听打听……关于近日来发生的十二女枉死的事情。”未等方文开口,方丑便直言不讳道。

  “欸!贤弟,不要这么直接!”方文急忙拦住他,奈何事情已经发生了。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问我!!……啊!……呕……”

  老妪突然到底不起,抽搐不停。方文要去扶她,被方丑拦住了。只见老妪开始呕吐出粉红色的黏体,四肢也开始像蜡烛一样融化,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随后青烟乍起,二人再看时,只剩下了地上的一大片人形的蜡烛泪。

  “就这样死了?”方文对眼前的情景感到诧异:“这是中了何等毒术?”

  “你们风月派的难道没有听说过吗?这等致死的人,凶手定是……”

  “是西涟黄泉,巫毒之术吧。”方丑的话语被身后的一个年轻女声打断。二人回头看时,只见一个身形窈窕,素妆锦衣的少女。

  “你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方丑说着右手握住刀柄:“巫毒乃西涟国黄泉世族之术,和阴阳道法说得上是同宗同系。这是在灭口,说明施术者定隐瞒着什么。”

  “你们阴阳荒流的人,都这么喜欢疑神疑鬼嘛?”少女眨了眨眼笑着说:“小女是漳州何来席大人的侍者,你们叫我糯米就好啦!听闻二位来此秋岭,特意在序秋楼设下了宴席。”

  “何来席什么时候接管了秋岭商会?”方文笑道:“陆洄才死了第二天,你们的消息甚是灵通啊,还请姑娘带路。”

  “嗯哼,何来席只在此暂留一日,和诸位商讨完便会回去了。小女则被任命为秋岭商会会长咯,何大人还命小女,要好生招待二位。且随我来。”糯米说罢,朝着二人轻佻地眨了一下左眼。

  方丑并未放下警惕,而方文已经被糯米的清纯美貌给迷住了。风月派不近女色的戒律被他忘得一干二净。

  “这就是恋爱的味道吖……”三人走着走着,方丑忽然间听到了一声颤巍巍的低吟。

  “你真的……愧对天山水木派十八代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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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岭商会主楼其名为——“序秋楼”,秋岭虹城三面环山,山口往东十里地就是沧海,秋岭商会坐落在城北山上,红楼古道错跟盘踞整座北山,秋岭为何名为秋岭?此地枫叶乃整个桓云国最美的景色,花开三季,落枫只一秋。每当季秋时节时,旅客总是络绎不绝,登山赏枫之好去处。夜景更是绝绝,北山至主城一片灯火阑珊,丝毫不输凰城天街之夜。

  可是,本该是满城枫飞的时节,这里不知为何被一层死气所笼罩着。这些秘密兴许都藏在何来席的口中。

  何来席商会总舵主其名为何来席,其胆识使他拿着自己的本名挂牌,可谓猛士。

  何来席是奴隶出身,起义漳州打下了一方水土,而后招安,才得以列得此名此位。

  曾经秋岭商会属于一个千年老鬼,其名为陆洄,其执念深厚,法力强大,就连蓬莱阴阳师墨先生都难敌她手,最终只得遭她囚禁。本是千年对情郎执念积压幻化成人,然前日却遭爱人抛弃又化作云烟,从此秋岭再无陆洄。

  旧事毕竟只是旧事,如今桓云国的青州秋岭被漳州何来席吞并,三大商会并为两大商会——漳州何来席和蓬莱鹤门鼎立。如今,何来席商会势力最为强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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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丑、方文二人坐在案前,糯米肃立旁侧,何来席恭敬着为二人斟酒,口里呢喃着:“汝等皆为贵客,不必有什么顾忌的……方兄!”

  只见方丑抚摸着横在膝前的乌木刀鞘,轻笑一声:“这可不是三日前派我亲兄弟拿我人头的——大,商,人!所说出来的话喔。”

  “诶,诶,这不想着二位兄弟团聚,鄙人方出次下策,切勿要怪罪,鄙人在这里自罚一杯!陪个不是。”何来席说罢便自酌自饮了一杯。

  何来席身形矫健,银白色的长发披在肩头,右胯处有一短剑,左手不离烟斗,每当靠近他,就可以闻到从他身上散发的烟草香气。

  “罢,我理解,说正事。”方丑将刀横在一边,喝光杯中的佳酿道。背后庭院的迎客松泛着几缕枯色,天空一直阴暗着,像是少女含泪的眼睛,雨水积压着,只见天色愈来愈暗,何来席故作无奈地说道:“哈…此番此景,怕是无法在日出前赶回漳州了。今夜要在此暂住一晚,秋岭商会的会长哟…您,意下如何?”

  “大人说笑了,糯米生是大人的仆从,死也是大人的鬼。”

  “哈哈哈哈哈哈……”

  “说正事吧,蜡烛是怎么回事?”方丑脸上并无笑意,面对桌前的欢笑完全提不起兴趣。一副“人们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的表情。

  “好,昨夜来了一人,不知是男是女,只知道他长得很高,得……九尺半吧,身着一黑色斗篷……总之,就是他命全城百姓每晚子夜点蜡烛的,还说…他自己要亲办凶手。”何来席停下了调侃,续了杯酒说道。

  “他就是那个黄泉世族的人?”方文突然说道。

  “不可否认的是,‘蜡人之术’确实是黄泉世族的术式。关于前日里死的十二个美女,每人的名字家户和死相都被记录在这里了。”何来席说着便从桌下膨捧出一册子,方文翻开果不其然,每人的家户和死相以及生前的交集都被记录着清清楚楚。

  “哈啊……倒是省了我们很多功夫。”方文笑道。

  “此言差矣,秋岭如今已是我罩着的地方,维护这里百姓的人身安全也是我的职责嘛。”何来席笑道,随后又为二人续满了杯酒。

  “这里……是不是藏着什么宝物?……亦或是,一些贵重的器物或者……”方丑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

  “哈哈,不愧是赏金猎人,这般缜密的心思……我也是这般预料的,方兄,听鄙人一言。我们接下来……陷入了一场大阴谋,而能够将这秋岭挽救的,只有你——方丑。”

  “早该料到了,你宴请我们如此奢华的饭菜,定不只是追凶这一小事儿,如今全城百姓乃至官员都被下了封口之术,那个神秘人定是看中了这里的某样东西,或是秋岭本就是他的目的。那么,事后你该怎么报答我们?”

  “哈哈哈哈哈……当然不会亏待你们二位,事成之后,不管你们身在天涯还是海角,你们的背后永远有我何来席!……不过,二位还需小心谨慎,任何时候,性命是最重要的。”

  宴席进行了大半,三人已是酒过三巡。于是就此散了会,何来席被糯米搀扶着上了楼,二人也住下了预设好的客房。

  一声惊雷,随后雨下倾盆。花与草被雨点捶打着低下了头颅,厅堂的四字在闪电下跃动着,龙飞凤舞的泼墨包浆,只见桌后壁上一匾,上书——

  “天下皆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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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是子夜,大雨初歇,方丑仍无睡意。

  “贤弟吖……从昨晚开始你已经十几个时辰没睡觉了。”方文横躺在床上,看着方丑仍在翻阅着何来席留下的册子,眼神停留在第十二个死者的一页,关于这位戏子的记载数据极少,出身和经历完全不知,只知道她叫尹雪,死相和其他十一人一样,脖颈处见一红斑。

  “不对……何来席话还没有说完,他也有东西隐瞒着。”方丑突然说道。

  “不会吧?看他挺平易近人的,怎么会呢?”方文不解。

  “他城府很深,你现在就伪装糯米的样子,去何来席的房间,能打探多少就打探多少。”

  “你让我色诱他?”方文大惊。

  “能色诱就色诱,何来席和糯米本人看不出是主仆关系,你只需要变成糯米的样子……用你们风月派最擅长的招式就好。”

  风月派最擅长的招式??

  当然……不是色诱,风月派善伪装使寸劲,不只如此,其情报搜集和刑讯逼供也是看家本领。

  “我等下要去一趟虹城,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而方文假扮成的糯米已经被方丑推出了门外。

  糯米身形窈窕,肌肤白嫩。既不妖艳,也善打扮。

  “糯米”已经走近了何来席的房门,房里鸦雀无声,就连灯火也见不着半点波动。而何来席赤裸着胸膛躺在床上,左臂当枕右手执卷,漫不经心地翻看。

  何来席脸色白净,身形矫健,依附在胸膛,膀臂的肌肉像是古代的器物,在烛灯的照耀下竟散发出充满诱惑力的光芒。

  方文呐方文……你要冷静,要冷静!这货可是个男的呐!!

  此时的方文这样想到。

  然而身体却失控了,脸颊突然热了起来,双脚也开始发软。自己不觉间已经推开房门。眼前的何来席并没有感到太大的诧异。而是微微一笑,用磁性的嗓音问道:

“糯米呐……你真是贪欲。”

  “大人……”糯米嘀咕了一声。

  只见何来席突然翻身下床,半裸着上身,抱住了糯米。坚实的肌肉紧贴在糯米的胸脯和腰腹,只听糯米娇息连连,热气扑在何来席的脖颈,随后何来席将糯米推倒在榻上,而糯米已经惊慌失措了。

  “糯米呐……最近你真的是越来越不知足了哟。”

  “大人!我不是……”糯米刚想说话,就被何来席吻住了双唇。

  方文心想,我堂堂风月派第十八门长老亲传弟子的童贞竟要糟在一个男人手里,完了完了完了……以后无颜见风月父老了……

  此时方文假扮的糯米嘴上嗷嗷的叫唤着:“何大人,不要!何大人!”,然而两腿间顿感一阵热气,突然间浑身抽搐了一下,意识空白了——他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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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方丑已经出了序秋楼,一路直奔虹城刚死的老妪的那户人家,狼牙月在云层中若隐若现,虹城仍是和白日里一样不见一人。

  师傅曾告诫过他,杀人后将其血液抹在这乌木鞘上,此鬼魂则甘愿做刀主的奴隶,在交战时也能助力。

  他将一丝蜡烛泪抹在乌木刀鞘上,随后拔出横刀,对着那滩人形蜡印舞弄着,口里念念有词——

  “逝者已矣,非晚,非晚……”

  只见那滩蜡烛泪突像是活了一般,慢慢地立了起来,原先滩落在地上的残块又恢复了人形的模样。可头部却长出了许多张脸,男女老少皆有。

  “恭候……”那几张脸齐声道。

  “你们作为游魂已徘徊多日,有些东西要问问你们了。”

  “请便……”蜡人又说。

  “是谁令人们摆蜡烛的?那人现在在哪?他有什么目的?”方丑连发三问,等着那些藏在黑暗中的答案。

  “贺无群,虹城西巷,地藏经书。”

  “那么,你们说的地藏经书……藏在什么地方?”

  “墨含丹。”

  墨含丹,是蓬莱阴阳师墨先生的本名。他还未离开秋岭?

  “回吧。”方丑收刀,叹道。

  接着蜡人又成了一摊液体摊在地上,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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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方文醒来时发现自己被捆绑着,自己已经恢复了原本的男儿身,而眼前站着一男一女,视线渐渐清晰起来——二人正是何来席和糯米。

  “文兄…我很费解。”何来席发话了:“我不明白你这样做意义何在?”

  此时的方文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如果不是自己被绑着的话。

  “我用上好的佳肴美酒来迎接你们,我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收集了可用的情报……你就这样对我?你龙阳之好也犯不着整我头上吧?”

  龙阳之好?他还没发现我是来打探情报的??——方文想到。

  “我理解,我不是歧视主义者。可,可是你,你干嘛扮成糯米的样子啊?!”何来席此时的耳朵正被糯米揪着。

  “方文,你真的……太过分了!”糯米含泪的大眼睛对着方文说道:“……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了一件闪着金属光泽的器物。

  “别啊!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来……寻个刺激罢了,哪成想……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姐姐!我保证!”

  “没机会了,你不会再有下次了。”糯米狠狠地瞪着眼睛说道。

  “唉……可惜了。”何来席捂住眼睛唉声叹气道。

  只见糯米一步一步走向方文,拿着手里的器物扎向方文的脖颈。只见方文挣扎了几下,随后不再动弹了。

  “敢伤我兄性命,就别想活着离开这序秋楼!”与此同时方丑破门而入,但一切都晚了。

  “欸……贤弟?还有何大哥?糯米……我怎么在这里?谁把我给绑了?”

  “怎么回事儿?”方丑很是尴尬。

  “这也没办法啊……我只是消除了他一部分记忆而已,谁让他这般冲动……”糯米解释道。

  “……”

  “有什么事情吗?方兄?”何来席脸上笑意不见丝毫,问道。

  “没有,他喝多了,酒后乱性,见谅。”

  方丑搀扶着方文回了客房。

  见二人入室,糯米就对何来席说:“大人,我看我们没有必要再瞒下去了,这样对于双方甚至秋岭都是不利的!”

  “放心好了,我是不会一直瞒下去的,只是……我还不清楚方丑的为人,他是阴阳荒流出身,比起他的剑术,我更看中他手里的乌木刀鞘。”

  “大人……文档没了……”

  “什么!?”何来席大惊失色,随后无奈一声苦笑:“没了就没了吧,早该交予他们的……罢了罢了,就这么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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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贤弟吖…我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

  “我知道。”方丑面无表情。

  “我只记得我们喝完酒,回到客房,然后我就被绑了……”

  “我知道。”

  “我不会对糯米妹妹……”

  “你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发生。”方丑仍是面无表情,在方文身上翻找着什么,只见他从方文的衣袖内抽出来一本册子。

  “这是什么?怎么会在我身上??”方文疑惑间,方丑做出噤声手势,于是方文不再发问了,只凑上前和方丑一起看着册子里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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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家,本是秋岭一大户,陆洄还在世时同秋岭商会合作,主要产业为雄雀绸的制作生产,其制作成本极其奢侈,同时也是桓云国全国上上下下所有贵人所需的布料。

  于是贺家的飞黄腾达是必然的。

  雄雀,本是秋岭独有的一种鸟,其羽毛光鲜亮丽,色彩缤纷,秉性向往自由,如若被捕,便会不吃不喝,直到饿死。雄雀死后,羽毛将会失去活性,丧失色彩。贺家猎鸟人和织布作人就有个规定:制造雄雀绸时只得趁雄雀活着时生生拔毛。

  于是雄雀的迁徙也是必然的。

  雄雀为秋岭独有,秋高之日,不论是登山赏枫者还是虹城的百姓,都亲眼目睹了成千上万的雄雀凌空迁徙的奇观。雀群掩盖了太阳的光芒,阳光透过羽毛投下万道虹光,一道道光柱从漆黑的天空坠落矗立于大地。

  于是贺家的败落也是必然的。

  失去了珍贵且唯一的原材料,贺家自然也失去了秋岭商会的庇护,于是不满贺家欺凌的暴民,因奇观震撼而感到惶恐的愚民,被贺家世代剥削的贱民,得了这个机会报复,贺家上下三十口人不论老少尽数遭到屠杀,这就是载入秋岭史册的雀迁之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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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已至清晨,鱼肚白于沧海冉冉升起,秋岭的死气却丝毫不减。方丑方文二人彻夜未眠,书卷所摘录的秋岭短史一幕一幕犹如皮影戏,数十载恩怨如白驹过隙,自古新桃换旧符,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于今日回望故史,笑怠了千年云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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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是何来席亲笔摘录的一章,标题处赫然——贺无群。

  贺无群乃贺家次子,雀迁之乱时不在秋岭,故逃一死。

  贺无群离开秋岭时,年方十七,不知何故何音,但眼看现在秋岭的光景,和他必然脱不了干系。如今距雀迁之乱已有十年,十年间,贺家的余孽贺无群到底身在何处,从何事业?无人而知。

  而从陆洄的侍者——小四十年前派出的眼线口中得知,一身着黑斗篷,身高九尺余的侠客十年间频频出现在桓云国各大武艺门派,其行踪难知,疑是贺无群——此乃线人于各地平民百姓口中得知的。而后,再访故地时,原先问话的人们却再找不到,只在他们家户里寻得许多人形的蜡烛泪。

  说来也巧,何来席接管秋岭商会时,疑是贺无群的黑衣人也刚好出现在秋岭的官府,下令门前烧烛的也许正是此人。

  于是何来席写了一句自己的猜测。

  “兴许,贺无群当年离家漂泊,其由因大概是行于各大门派学尽天下武艺。今日方回,其目的当是复仇。”,纸上赫然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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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门被何来席推开,二人闻声迅速将书卷藏起,方丑作势拔刀,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何来席的颈动脉,方文也展开了风月拳法的架势。只听何来席道:

  “不必了,鄙人将此卷隐瞒二位,是鄙人之过。还请二位见谅。”

  “不信任我们,合作可以就此告终。我等二人也会离开秋岭,绝不干涉秋岭内务。”

  何来席两指夹着烟斗,笑道:“方兄胆怯了?”

  “二位本是客,使二位卷入鄙人的内务是鄙人的过错...可是,二位既然看过次卷了,兴许...已经决定要帮下去了吧?”

  方丑的手仍是不离刀柄,方文已经松懈额,在一旁低声规劝:“贤弟——毕竟对方是桓云国的大商贾,势力庞大,人脉宽厚......就在此尽个人情吧!日后行走江湖也好相互照应。“

  何来席眼神露出一抹愧色,叹了一声说:“唉......都是我的过错,鄙人对待合作伙伴,本该是信任,却将如此大事隐瞒二位,鄙人有愧于此......如若方兄执意要走,何谋也无颜挽留......只是可怜了秋岭虹城千千万万的百姓......”

  方丑仍是不发一言,眼看太阳已升了半截,方文豆大的汗珠掠过额头滴在地上,须臾后,只听方丑突然间笑了起来,爆发性的声音使得二人都吓了一跳,方丑越笑越狂,方文印象里的方丑是个缄默少言的人,对于这突如其来的狂笑深感恐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间,何来席也笑了起来,许久后,何来席边捂着肚子边说:“我就知道方兄你绝非冷血之人......乍一看面貌不带一丝感情,没想到你也是个侠肝义胆之士啊......”

  眼见方丑也停止了笑声,说道:”有劳何大哥了...好了,调侃到此为止。给我个信任你的理由,使我们能够继续合作!“

  “你的恩公。”何来席道:“凰城天街平老大,前夜死于风月寸功之手...对吧?”

  方丑听到自己恩公的事情,突然间认真起来:“你收集情报还真是迅速。”

  “前几日死的十二美女,颈处可见一红斑,形似秋枫红叶。这你是知道的。不知方兄你有没有仔细查看平槐的伤势,兴许能寻得一丝线索呢?”

  “你是说...贺无群也许就是杀害我恩公的凶手?”方丑道。

  “毕竟是猜测,平槐的尸首已被我们秋岭收纳,还请二位移驾序秋楼的地牢。“

  “你们的江湖规矩真的有些吓人...这就是传说中的——一笑㓕恩仇??”方文震惊过后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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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无群穿梭于虹城的街市,一路过来难寻人烟。艳阳洒下仍是拯救不了虹城的死气,仍是厚重的大衣,将贺无群严严实实的包裹着。贺无群像是一个在阳间飘荡的幽魂,转过几个街角后,贺无群进入了一四合院,跪向主房中央摆着几个灵位,分别是——贺戚弦,贺渠来,尹涟。

  “父亲大人,兄长,兄嫂在上,次子贺无群,来和你们请安了!”

  灵位突然涌出一股股白雾,雾气很快弥漫了整间屋子,雾气凝结成三个人站在灵位前,分别是一位健硕的老者(贺戚弦),一个瘦削的中年男子(贺渠来),一位浓妆艳抹的戏子(尹涟)。

  “吾儿啊...十三玉女怎么样了啊?”贺戚弦问道,声音不像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而是来自天空。浑浊低哑的声音却萦绕于整间屋子。

  “回父亲大人,十三玉女只差一人,我尚有目标、”

  “哦~说来听听?”贺渠来猥琐地问道。

  “青州大地,蓬莱女子。”

  “你说的是...那个何来席地侍从??”

  “正是。"

  "哈哈哈哈哈哈......此乃天意!当初秋岭商会眼见我们家上下老少三十口人遭劫,进入势必让他们付出代价!还有秋岭...秋岭!虹城!!"贺戚弦笑道。

  “我明白,父亲大人,我明白!”

  “要快点,集齐十三玉女,召唤淫地藏,大旱三年,三灾莅临!!!我等不及了......秋岭!虹城!!你们的报应到了!!!”贺渠来激动着喊道。

  待贺戚弦和贺渠来的阴魂散去后,贺无群对仍在的尹涟问道:

  “嫂嫂?”

  “我的妹妹...也是你杀的?“尹涟的声音略含哭腔。

  贺无群静默良久,咬唇回答道:

  “是。”

  “你这么能这样?!你...竟连她都下得去手......”

  “怎么?我走后,她在虹城受尽苦难,我送她和你们团聚,也算是给予她一个解脱吧。”

  “你这个,无情,无耻,冷血的禽兽!!”尹涟一步一步走近贺无群,一字一句的叱骂着。贺无群反手掐住尹涟的下巴,咬牙切齿,一颤一颤地说:

  ”我要复仇...我在这狗屁不如的人世间已无半点牵挂,十年前我反对你们制作雄雀绸,我父亲没有听取我的意见,终于遭此报应...我知道,嫂嫂,全家只有你宠着我,你是我最坚强的后盾,我如今报仇,不为别人,只为你!“

  “我只要你安安稳稳过完余生......就够了......收手吧,当年的暴徒早已衰老,平民百姓是无辜的......”尹涟哭了,泪水划过贺无群的手背,化作一缕青烟。

  “嫂嫂...生前我对你的话言听计从,但今日,我办不到!杀心已起,收不回了!”

  贺无群说罢抱住了尹涟,左手缠住她的腰,右手抚着她后颈,微微低头吻住了尹涟的双唇,随后双臂微微用力,尹涟也化作一团白雾,慢慢随风飘散。

  天空回荡着尹涟最后留下的话语——

  “贺无群,不管怎么样...我都爱着你,希望你能平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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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艘巨型三桅帆船已驶过倭流海峡,桅杆上披挂着数十个吊死尸首,海浪拍打着船体,齐鹤伫立在甲板上凝视前方空无一物的海面,大海安静的令人惶恐,只有海浪声与鸥鸣不绝于耳,从倭流国起航已过三日,期间一帆风顺,荡然无波。

  “陆洄死了,秋岭如此庞大的业物可不能就这样任何来席夺去。”齐鹤对大副吩咐:“记住了,凡事没有先礼后兵之道理,一旦抵达沧海,可见岸边一律开火,不留活口!”

  大副比齐鹤要年长许多,已是苍髯的年纪, 不论是脸颊,胳臂,还是胸膛,或多或少都展露些许的伤痕,伤痕同大副的年纪一样,都已久经风霜。

  “会长...不知您与秋岭又有何恩怨?前日的合作伙伴今日又是如何?......”

  齐鹤深叹一口气,转身靠在栏杆,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纸烟,于头巾下拽出火柴,对着船舵‘嚓’一声点燃,开始吧唧吧唧抽了起来,良久后,呢喃道:

  “无仇无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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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仇余工在鹤门舰队的旗舰实习已经是一个月了,一个月以来,鹤门人的丑恶行径在他眼里已经展现地淋漓尽致,自己仅仅是为了活着就耗尽了心血。鹤门舰队众管代在海面上表现地完全不想一个商人,他们逢船开炮,烧杀抢掠,男人们全部杀光,女人不论年龄全部沦为他们的玩物和奴隶,在仇余工眼中,他们的行径无异于海盗。

  可是那位大人,绝非此般。

  那位大人,是齐鹤。

  两年前,在一场海难中,就是齐鹤舍身从断裂的桅杆下救出的仇余工。

  仇余工相信齐鹤,齐鹤绝非恶人。如果.......有人要加害于他的话,仇余工将豁出性命保卫齐鹤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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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这样,昨夜我发动鬼奴之术得知,贺无群的目的是墨先生手中的地藏经书。”

  方丑看着眼前的十三具尸体,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十二具女尸,还有恩公平槐的......

  “原来如此...我曾说过,只有你能挽救秋岭绝不是信口胡说,你的乌木刀鞘凝结了二十年间死于你刀下的亡魂,天下没有——也绝不会有这般的神器,今时今日便是你与乌木刀鞘履约之日了。“

  何来席如是说道:”荒流曾是桓云国最强的阴阳师流派,流派的至宝传至你手,只能说你有着凡人不可比拟的天赋,你从小就在荒流学习阴阳术法,荒流覆灭后,你隐姓埋名二十年,贺无群多多少少也察觉到我们的了,此局九死一生呐......今日有我何来席袒护,你不必再有顾忌了,方兄!“

  平槐和那十二玉女的死相一样——脖颈处可见一红色枫形斑点。

  方文道:“这的确是我们风月派的寸功,可...’叶印‘是门下的禁术就连长老最得意的弟子都禁止触及,哪怕接近叶印的藏书阁都会被下令逐出门派...贺无群是怎么学到的呢...风月派可能出事儿了......”

  “现在还不是担忧的时候,眼见凶手就在虹城西巷,与其坐等,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方丑道。

  只见糯米匆匆忙忙的走进地牢,喘息着说:“大人!百姓!百姓们......“

  ”出什么事了?“

  “虹城的百姓!暴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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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人走出序秋楼的大堂,只见门外烟火迷茫,虹城的百姓不论老小富贵都操着兵器农具聚集在序秋楼门前,人人身形瘦削,表情呆滞,形似傀儡。

  “百姓们!鄙人何来席,自昨日接管秋岭商会,不知小人有何冒犯??”何来席对着人海喊道,洪亮的嗓音终淹没在人潮。

  “这是蜡人术的分宗!虹城百姓都成了蜡人傀儡,但凡门前烧腊者,都于贺无群的术式签订了契约......”方丑惊诧:“此术最最恶毒的不在其傀儡,而是傀儡被杀掉后,就会彻底沦为蜡人,蜡人一旦形成,便再无办法摧毁......”

  “虹城是桓云国数一数二的都城,看着阵仗,贺无群怕是要给咱拼了!”方文道:“我对虹城百姓本无冤仇,今日犯上门来,这是无可避免的!只能杀出一条血路了!!”说罢便展开架势欲冲进人海。就在此时,何来席叫住了他。

  “方文!不准你对虹城百姓动武!你若动一下,我等合作就此破裂!!”

  门外秋岭和何来席的手下用兵戈和盾牌阻挡着人潮,喊道:“何老大!我们快坚持不住了!!兄弟已经被暴民砍死十几个了,再这样下去...我们秋岭人全部要死在这修罗场啊!!”

  “只有用那个术了...”糯米呢喃道。

  “不!糯米,绝对不行,你也知道,你会....”

  何来席终是晚了一步,只见糯米通体泛着蓝光,光点凝聚在糯米头顶,随后突然迸散,亿万个蓝色光粒系数打在百姓的眉头,被光粒打到的人皆冷聚成冰块,千万人只一刹那便化作冰雕。

  “糯米——!”

  “大人...小的曾被大人从西涟的废墟捡来,就欠大人一条命呐...本来想着就这样嫁给大人,给大人多生几个大胖小子,可是这心愿怕是无法完成了吧......”

  糯米被冰封前说得最后一句话一词一字犹如钢针扎在何来席心上,何来席看着冰中糯米幸福的笑容,想要说话却无法发声,眼泪不自觉的留了出来,一滴一滴被糯米冻住。

  “这是....“方文看着千万座冰人,冰人散发着冷气,眼神直勾勾盯着序秋楼。

  “我也不知道,糯米从哪儿学到的这般术式,如你们所见,此术将其体内的冷气凝聚,加以释放后便使人化作冰雕,她说过...此术一生只能用两次,她每次施术,都是为了护我性命......”何来席还没从悲痛中恢复过来,哽咽着说道。

  “何来席,现在还不是悲痛的时候,糯米是为了我们牺牲的,眼见障碍已经清除,现在正是去阻止贺无群的大好时机。”方丑说道,话语中不加带一丝感情。

  “方丑!你说话太过了!”方文斥责道。

  “我明白,我是个冷血的人,刚刚说的那些话我感到很歉疚,对不起。“

  “罢了,你说得对,方兄,糯米是为了我们牺牲自己的...我们应该抓紧时间......”何来席呢喃着,将糯米的尸体拦腰抱起,颤颤巍巍着走向通往北山山顶的石阶。

  “何兄这是何意?“方文不解,问道。

  “这丫头,从小就没有睡过一天好觉,每天就跟个老奶奶似的照顾我,今日她可以安眠了,我记得...她跟我说过来着,死后要葬在秋岭的山顶,面朝着沧海,身后就是枫林......可是啊...自从贺无群来后,秋岭就再也没有生机了,鄙人还有一事求于二位——快把这事终结掉吧,给这个丫头一个体面的陵墓......“

  何来席没有回头,自顾自的抱着糯米迈向台阶:”我只是一介武夫,靠着起义和人脉才换得如此的地位,我去排不上什么用场,贺无群就交给你们了...这个丫头生来就朴素,和我在一起就没享过几天福...我要给这个丫头修座体面的坟墓....“

  二人缄默许久,方丑眼神笃定,与其斩钉截铁:“我会的,来席,我们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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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将虹城与凰城作比,那么西巷无疑是天街的地位,其灯火阑珊的艳俗之景无需赘述,季秋枫叶更是一绝,奈何贺无群回到虹城后,用蜡人之术给全程百姓下了咒术,不论是布衣,商贾,还是官府,都难逃其咒术的范围。

  西巷临虹河的一处四合院就是贺无群所在,此时方丑方文一行人正奔波于虹城的途中,虹城的街巷已是人去楼空,方丑的乌木刀鞘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悸动不已,越接近西巷,方丑所感到的阴气就俞浓烈。

  “已经很近了。"他说道,随后轻抚刀鞘,唤了一声”鬼奴“,从身旁便出现了一个身着汉服,长发捶腰的赤脚少女。

  “带路。”方丑吩咐道。只听少女应了一声“喏”便腾空飞起,衣摆与秀发如花雨般纷飞飘舞,在这良景似仙阁般的虹城,若有路人眼见此景,定会以为自己误入了天国。

  少女最后停留在一所老旧荒芜的宅子前,忽然跌倒在地上,捂着胸口,痛苦的呻吟着。

  “桦林,怎么回事?!”方丑问道。

  “这里...怨气太重了,我承受不住...会被反噬!”桦林忍着痛苦回答道。

  方丑和方文也能明确感受到,虽是迟夏,这所宅子却散发着令人齿颤的寒气。“你回来吧,不要伤及魂魄”方丑吩咐道,拔出道后,桦林便化作一缕青烟钻进了刀鞘内。

  “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啊...”宅子漆黑的内部传来了空洞的声音,二人没有理会,而是做出了战斗架势,只听那声音继续说道:“可惜了糯米的身子...这么好的淫地藏祭品,就这样白白的死了。可惜啊...可惜!”

  “她不是白白死的!”方文吼道:“我们出现在这里,都是糯米牺牲了自己换来的,你将要死在我们手里!洗干净脖子等着吧,你这贺家的余孽!”

  “哈哈哈哈哈哈,看你面貌年轻,口气倒不小哈,如果你们不再踏入宅子半步,而是乖乖滚出秋岭的话,我可以不做任何计较。你们本就是亡命天涯的浪人,不该插手我们秋岭的地方小事儿,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规劝二位一句,现在停手,还来得及。”

  那声音继续说道。

  “呵,无稽之谈,你看我们这表情,像是要停手的样子吗?”

  静默了一会儿后,贺无群从二人的头顶传来了回复:

  “活着不好吗??”

  声音空洞,冷漠,像是从地窖里传来一般,二人的后颈顿感一丝冷气,方丑迅速拔刀扫向上方,待回头看时却不见一物。

  “我说啊...人就活这短短七八十载,哪来这么多恩怨清楚的,爱我所爱的生活就好,你们管这般闲事,这又是何苦呢?”

  这一次声音来自二人的脚下,方文一拳捶到地上,刹那间土地剥离,裂缝深陷有数十米有余,断裂面扩散了足足有百米。

  “不愧是风月派弟子,一拳如此有力,地动山摇,不错不错,我赞许你。”

  “你赞许你奶奶个腿!”方文骂道。

  “君子曰,先礼后兵,我已经给足了二位后路,奈何这般无理,我只能扫除障碍了。”

  话音刚落,方文便应声倒地。

  “方文,怎么回事?”方丑问道。

  方文说不出来话,四肢也无法动弹,只见双手双脚瘫软着,方丑一触,蜡烛的质感。

  “又是...蜡人之术。”方丑叹到,不觉间,自己也渐渐失去知觉,倒在了方文身旁。

  “唉...何苦啊...”贺无群悲叹道,不知从哪儿涌出的烟雾,凝聚成了一个身形修长、散发着阴柔之气的公子。

  “我无意加害于二位,奈何这般纠缠,休怪我无情!”贺无群从怀中掏出匕首,边说着变作势刺向二人。匕首穿过二人的身形,扑了个空。

  “这是...残像?!”贺无群大惊,警惕性地回头,奈何慢了一步,方丑的快刀已然斩断了贺无群的头颅,贺无群顿感天旋地转,他失去意识之前看到的最后的景象就是自己无头的身躯。

  “我杀你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你杀了我的恩公!”

  “这样一来,都结束了吧。贤弟?“方文从方丑背后走来,还未等方丑回答,匕首便刺穿了方丑的左腹。

  “!?”方丑面对突然发生的景象失去了应对能力,只能努力回头看向方文,只见方文的脸皮渐渐褪去,露出了贺无群阴柔的脸。

  “你以为,只有你会荒流的’魂像术‘吗?”贺无群嘲讽道:“十年间我学尽天下奇术异武,你们是没有胜算的...”

  贺无群说罢便回头看向方文,方文已经融化了大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贺无群,贺无群笑道:“干嘛这样恶毒的眼神盯着本公子?”

  天色渐晚,只见贺无群大笑着:“虽然糯米死了,祭品可从来不缺,我记得秋岭还有个叫’小四‘的丫头,听说还是那个千年老鬼陆洄的侍从,啧啧啧,现在整个秋岭养得好的美女已经被蜡人榨干地差不多了,也就秋岭商会还有些,罢了,还请淫地藏不要怪罪才是......”

  眼见贺无群清抖着衣袖慢慢离开,方丑竭力的怒吼道:

  “贺—无—群——!!!”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贺无群没有理睬,自顾自的走出了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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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丑和方文被墨先生救起时,天色已是黎明。

  墨含丹今日年方已有八十,白发苍髯,大概是行走江湖的原因,身体却健壮地过分。乍一看有着仙风道骨的味道。

  “墨先生啊......”方丑醒来说的第一句话,还是和贺无群有关的:“贺无群!她跑去杀小四了,他还要你手中的地藏经书!得...快去阻止才行,不然...秋岭就......”

  腹部的疼痛使他难以起身。

  “小方,你不必说了。我都知道的很呐......”墨含丹盘坐在方丑身旁,不紧不慢说道。

  “那您这是?”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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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鹤的鹤门战船抵达沧海海域时是黄昏时分,齐鹤眼见海面不见一丝波澜,深感诧异,才下令在海上徘徊一夜,黎明时便下了炮轰秋岭的死命令。

  炮火代替花灯照亮了虹城的暗夜,于悬崖边矗立了百年之久的序秋楼连同何来席的十数艘帆舰在一片火光中化作了焦土。

  何来席在山顶猛地回头,看到的十八艘齐列的巨型战舰,他低叹了一句:“齐鹤啊...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

  何来席倒在烈火中,临死前,他仍看着自己刚为糯米修的陵墓,他看着,自己费尽一夜修的陵墓,栽种的枫树和糯米爱吃的糯米团子在一片火焰中燃烧。两行泪从这位壮士脸颊流下,最后连同他的尸首一并付之一焚。

  齐鹤看着在火光中坍塌的序秋楼不禁放声大笑:“如今桓云国再无人能与我鹤门抗衡了!哈哈哈哈......"

  他没有看到,从旁边爬上来的,面露失望、仇恨的,仇余工。

  被仇余工背刺前,他至死都没有想到,他竟死在亲信之手。

  炮火依旧轰鸣,贺无群也死在了那场掠夺中,他奄奄一息地爬向自己家宅子的方向,嘴里嘟囔着:

“尹涟...尹涟......这样一来,我们就能团聚了......”

  炮火终止,随后喽啰们杀声震天,他们屠杀着刚从冰冻中苏醒的百姓,掠夺者秋岭商会的金银财宝。

  仇余工此时才恍然大悟,自己仅仅是杀了一个盗贼的首领,而人人皆是齐鹤。

  他无法接受这一切,却也无力阻止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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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鹤门的舰队与拂晓时才离开秋岭,方丑、方文、墨含丹看着舰队远去的残影,掠夺与屠杀只在一刹那间,留下的只有焦土和废墟。

  方丑和方文为何来席和糯米重新修了一座坟墓,将二人葬在一起,种上了枫树。

  墨含丹为伤势严重的百姓疗伤,人们在废墟中苏醒,恍如隔世。

  一切结束后,三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秋岭。

  方丑还记得师傅临处决时对他说的一句话——

  “小方,我死后将我的断头血抹在刀鞘上,为我守灵二十一年,二十一年后的今天若厌倦了杀生,就将这刀埋在老槐前的土里,此后人生自由。”

  于是方丑回到凰城,在一座老山的槐树林里埋下了乌木刀鞘。

  老槐林里埋着的还有他的恩公——平卢秋

  方文和方丑定居在了凰城,墨含丹继续他的修行。

  坐看琐事随云烟去,此后人间再无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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