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西南不向北（39）
西南不向北
自从生病事件发生后，我们能隐隐约约感觉到，程颖的身上有了某些变化。虽说不至于大变，但至少不再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程颖的故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程颖只把她的故事告诉了我一个人。我用沉默保守着属于她的这个秘密，就如同我小心翼翼地维护过苏檬的秘密那样。
毕竟，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伤疤，我们或许改变不了，但至少还有着不去揭发的权利。
第一次遇见罗薇薇，是在一次清早的全校大扫除的时候。因为上级领导要来学校进行视察，每个班级都要进行大扫除活动，各个班级还被划分了一定的学校区域。那时正值秋天，金黄的落叶在校园里漫天飞舞，这在一定程度上给大扫除活动增加了难度。
但同学们却乐此不疲。全校性大扫除可是一次同学之间绝佳的交流机会，目的不在于扫除，而在于能够借着机会光明正大地聊天玩耍。班级里，楼道里，校园里，各班的同学都混在一起，那些平时不在一个班的同学们可谓是逮到了好的机会，一个班级里的同学打打闹闹也同样乐趣颇多。地下情侣们可以名正言顺地一起劳动——这时候男女总不会分得那么清吧，你说我们耳鬓厮磨，我们还说一起商量劳动计划呢。
大扫除的那天秋高气爽，微风徐徐地吹，大家都忙得不亦说乎。大奕和晓柔去涮抹布了，我坐在窗子上擦着玻璃，看着天上大朵大朵的云在飘，地下的黑点们在频繁移动着——是同学们在清扫落叶，偶尔还会辨认出哪些脸庞是自己班级的，什么表情都能看得清。
我深吸一口气，秋天的新鲜气息带着点凉飕飕的味道灌满胸腔，我瞬间就感到了满足。
我正卖力地擦着玻璃，忽然隐隐约约地听到隔壁（我们的玻璃是一面墙上有三扇的那种）擦玻璃的女生在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我开始没有理会，直到我听到了一个对于我来说至关重要的字眼：张辰北。
我的心顿时漏掉一拍，慢悠悠地蹭到窗户边上，背对着她们假装擦玻璃，实际上是想排除杂音，尽力听清她们在说着什么。
“诶诶诶，你猜我刚才看见什么了？咱班张辰北，重大八卦！”
“什么呀，别卖关子，快说！”
“我刚才去涮抹布回来，在楼道里，看见一个女生就那么扑过去，抱住了张辰北！哎呦喂，你说劲爆不？”
“真的啊，那女的是谁啊？”
“不认识，谁知道是不是隔壁班的，以前没见过，不过看着可不像是刚刚认识啊……”
“不会是……”
“女朋友吧！？”两人异口同声地说起来，一瞬间又寂静无声，过了一会，就只剩模模糊糊的耳语了。
我的心陡然往下一沉。我咬紧嘴唇告诉自己这是八卦八卦，张辰北哪来什么女朋友啊。我随手捡起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窗台上的抹布，跳下桌子，向教室外走去，我必须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我觉得那一刻的自己一定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悲壮感。我感觉到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伸进了我的喉咙，搅乱了我的胃，想要把我的心掏出来一样。
我没有料到自己竟是如此害怕。我深吸一口气，只能让自己去尽力地感受这种无以名状的难过，以防止我去胡思乱想。
我慢慢地从后门走了出去，来到水房胡乱地涮了几下抹布，两眼快速地在楼道里搜索着，我抬头，看见前边11班的门口，站着一个女生，和一个背影，在比划着说着什么。那背后的轮廓，我一眼就能认出，是张辰北。
是真的。
我轻轻地吐出一口气，轻得我自己都要感觉不到似的。我攥紧了手中的抹布，微抬着头，向前走去。
慢慢地，女生的面容逐渐清晰起来。那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女生，脑后扎着一个极小的马尾，面容说不是多么漂亮清秀，但是却极其可爱，尤其是那双眼睛，笑起来像弯弯的月亮。
我没有那样的眼睛。
女生不知道和张辰北在说着什么，一边笑一边比划，偶尔还会拍打一下张辰北，我看见张辰北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大概也在笑吧。
我轻轻地走过去，在距离他们只有一尺的时候，把抹布扔在了地上。
我是故意的。
女生只朝这边看了一眼，就继续谈笑风生。我捡起抹布，慢慢地慢慢地，从张辰北的身边走过。
叫住我，张辰北。叫住我。我在心里喊道。
什么都没有发生。或许，他根本就没有在意一个人，在他和别的女生谈天说地的时候，处心积虑地小心翼翼地从他身边走过，只为了让他叫一声。
他没有。
回到教室的时候，大奕和晓柔还在擦玻璃，看见我进了教室，大奕的嗓门就响了起来：“夏夏，你干什么去啦？我们找你好半天啦，不够意思……”
我没有回应，也没心情回应。晓柔大概看出了端倪，攥住我的胳膊问道：“夏，怎么了？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大奕，你帮我打听一个人。”我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大扫除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机会，大奕很快就找到了她那群艺术生的朋友，在擦玻璃的工作完成之前，消息就到手了。
如果不是大奕的帮忙，我根本无从得知罗薇薇的故事。
罗薇薇是张辰北的发小，大概小学就认识了。罗薇薇的父母离婚，她跟着父亲去了别的城市，一别就是几年。后来她父亲落魄，罗薇薇也开始要上高中，她妈妈改嫁之后，怕她父亲养不好她，就让她来S市跟着自己生活。罗薇薇的妈妈托关系给她在K中办了借读，本来开学就可以来，结果手续出了点问题，拖到现在才办好。
难怪他们举止亲密。难怪他们聊得那样欢快。难怪，连我故意从他们身边走过，张辰北都没有发现我。
张辰北，你的过去还有多少故事？只有我，没有参与过你的过去，就连询问，都是从别人的口中得知的。
那么，我对你来说算什么呢？普通的高中同学？还是你妈妈高中同学的女儿？亦或，你只是需要数学卷子时才想到我？
那么我呢？我有什么资格去探听罗薇薇？有什么资格让你叫住我？又有什么资格在听到你和别的女生在一起谈天说地之时如此难过？
我失神地望了望天空，大朵大朵的云已经消散，楼下的人群也已经散得差不多了。我默默地擦完了剩下的玻璃，大奕神经兮兮地骂了几句张辰北，晓柔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她们互相看了一眼，也没有安慰我什么，就走掉了。
我很欣慰。她们已经用我最喜欢的方式安慰了我。留我一个人静一静，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了。这种事情，没有感同身受，只有相互理解吧。
大扫除结束的时候，班主任过来检查。大家把桌椅摆放好，各回其位。外边打扫的同学也陆续回来，第一个进门的，就是张辰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