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记忆与印象 1
我感觉自己好久都没有回家了。这个家指的不是县城的那个家,而是我出生,度过我整个童年的乡村老家。
自从家里在县城买了房子,回去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了。只在过年的时候回去走一下亲戚,待不了几天就又走了。
随着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越来越多的人在城里买了房,安了家。城市越来越拥挤,村子越来越空旷。老人不适应城里的生活,选择留在了村里。于是,村里就只剩下一群老头老太,还有些念旧的人。老人老了,村子也衰败了。
2013年大年初二,我照例跟随爸妈回乡下走亲戚。在那之前,我连续三年没有回过家了。家的记忆都有些淡忘了,总算是没有忘了回家的路。
在回村子的路上,碰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年轻小子。以前肯定是记得的,现在我竟再也想不起他是谁,他叫什么名字,他的家在哪里。问起爸妈的时候才知道他是谁谁谁家的孩子。我的记忆仿佛被禁锢在了小时候,只记得他是一个矮矮胖胖,穿着脏兮兮的衣服,留着鼻涕的小孩子。转眼多年,他已经成了一个身材高大,帅气的男孩了。这样的反差形象怎么样都无法与自己记忆中的样子重合。原来过了那么多年了。
村子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路变宽了一些。但还是泥土路,一下雨就变成泥沼,泥泞不堪,让人寸步难行。好久之前就听说要修成水泥路,但那也只是听说,至今都还没有下文。
路边的红砖房增多了。大家有了钱后,都把自己家的泥土房拆了盖红砖房。有一些已经建了很多年,有一些正在修建。只剩一些老人,依然还住在泥土房里。泥土房因年久失修,破败不堪。有些地方更被雨水冲倒了一片,没有人去修。它们像村里的老人,行将就木,散发出腐朽的气息,没有了生气。
我沿着记忆中熟悉的小道往家里走。那条路是通向县城的。我不知道来来回回的走了多少回。或许不能用回来计算,而应该是用年,十几年的时间。
在路边碰到曾经熟悉的叔叔伯伯,婶婶阿姨,想叫他们的时候,发现如何称呼他们成了一个问题。以前叫总会带上他们的名字。现在他们的名字我都忘了,不知道记忆在什么时候遗失了。就像是被橡皮擦擦掉了,只能看见模糊的笔记。
我嗫嚅着嘴叫不出来。情急之下,只好把前面的名称省略,模糊而快速的叫着“XX叔叔,XX阿姨”。叔叔阿姨两个字清晰无比,他们肯定也没有发现我早已忘记了他们的名字。
我家在一个小坡的下面。顺着坡走下去就到了我家。家里没有什么变化,房子静静的矗立在那里。不因我们的到来而欣喜,也不因我们的离去而悲伤。
陪伴他的还有一颗银杏树。那棵银杏树是小时候我妈在乡政府领的,被栽种在了院子里。那时候它还只是一根小树苗,脆弱的一捏就可以让它的生命气息消失。种下后我们都没有太刻意的去照料它。让它自行生长。只是没想到,十几年后,它的树干长成了成人大腿般粗细。曾经的花坛早已无法装下它,它用植物特有的顽强生命力,硬生生的从水泥地破开而出,把水泥地都撑裂开了,露出了强壮的根茎。我不曾想到,它的顽强程度超过了世间的很多人。
我看着那因冬天而叶子全部掉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像已经死去好长时间了。但我知道,它只是在冬眠。只要春天一来,它又会复活,开出满树翠绿的叶子。
我绕着村子慢慢走,来到隔壁的婶婶家。婶婶还是像以前那样热情。只是更老了,白发早已打败了黑发,占领了大部分的区域,只剩下一些干枯的灰发还在苟延残喘。
聊起以往的事,感叹时间过得真快。谁家的女儿嫁了,谁家的小子娶了。他们都比我小很多。没想到,我还没结婚,他们就已经嫁娶了。又聊起村里的老人,才发现,以前的老人竟已经走了大半了。其他的老人也早已经风烛残年 灯尽油枯。
我有些伤感,村子早已经不是记忆中的村子。村子里的人也都长大的长大,老的老,走的走。
我有些害怕,害怕身边亲近的人会在忽然之间就从这个世间消失。而关于他们的记忆也会随着时间慢慢的泯灭。
我想到自己是从事摄影的,也有自己的相机。或许唯一能保存记忆又最方便的就只有相片了。我下了一个决定,要在村子里拍照。给每家每户,愿意拍照的人拍,拍全家福。免费的。
我想到,我就去做了。我扛着相机挨家挨户的去询问。只要愿意拍的,就召集好家人,在自己的家门口拍一张。大部分的人都是愿意拍的,第一年并没有拍全。有些人家人员没有到齐,就都约在了第二年。那些照片都已经给他们洗出来了。送到了他们的手中。
我想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我无法阻止他们长大,无法阻止他们变老,也无法阻止他们的离去。但能为他们留住那一刻,也算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
我之所以忽然之间会想写这些好多年前的事,是看到了史铁生写的《我与地坛》中的《记忆与印象1》。我看的胆战心惊。他的文字深入我心,让我害怕。我不禁想到十几年后,我会以怎样身份回去家乡。回到家乡后,看到家乡破败的光景,我做何感想。看到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一个一个的走了,空留记忆和照片。我是什么心情。那些新出生,成长的陌生面孔,虽然是他们的血脉延续,但早已不是熟悉的人了。那村子还是原来的村子吗?家还是原来的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