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晴方觉夏深
天还未露白,路灯还没睡。
他像往常一样把大约三十分钟后会响的闹钟关掉,清咳一声,快速收拾好床铺,熟练地避过使他头冒无数次包的床头,像猫一样从上铺蹿下来。洗漱时,他不慎碰倒漱口的塑料杯,里边的水让他的脚领教了一回“倾盆大雨”,被子落地也发出“哐”地一声,他心中一惊,赶忙转头看向身后的一张张床,本想着向醒来的室友道个歉,嘴刚张开一片此起彼伏的“乐声”堵住了他的嘴。他缓缓收拾好,不紧不慢地下了宿舍楼。
他(另一个人)捏手捏脚猫着腰从门缝往里望,望着熟睡的父母,他淡淡的叹了一口气,回到自己房间抽出4K纸和笔“沙沙”两下写下“短暂离别”几个大字,望一望手表,心中一惊,赶忙提起包,小心翼翼地把留言纸放在父母房间的门口,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口,小心翼翼地开门关门,再像疯狗一般往楼下冲。
“遭了!老刘来了。”郝蕴心里暗惊,隔着门听到了一个月后他将弹奏的《门德尔松曲》,忐忑地推门走进十号钢琴室,一愣。郝蕴顾不上正在弹琴的陌生人,扫了一圈没看到刘老师先松了一半的气,这才注意到穿着白色短袖运动装在他上课时间用的琴室弹琴的陌生人,陌生人似乎没有注意到他,头没回,手没停,脚也在踏板上下飞跃,郝蕴不好意思打断他。
陌生人浓密的剑眉看起来铿锵有力,深邃的眼睛透着一丝坚定,鼻子也挺而有力,白净的脸有棱有角。整张侧脸看起来也并没有五官那么严肃,却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不知他是真的冷漠还是只是这时候神情认真而已。
“换八度了!”郝蕴心想,开始仔细聆听后面的内容,郝蕴每次都是这里的变换音接不上,听到这里自然而然开始紧张。看着纤长的手指奋力张开,弹琴的人疼吗?琴声终于在换八度时似溪水般畅通无阻的流过去。后面难度更大,郝蕴皱起眉头死死的盯着琴键,好像是自己弹,生怕出错。琴声也如他所愿,轻快,没有一点差错眼。高潮过了,郝蕴开始莫名其妙地兴奋,角余光瞥见陌生人的脸。大惊:“他竟看起来那么轻松!”
一曲毕了。
“郝蕴,是吗?刘老师让我守着你”陌生人背对着郝蕴,声音青涩又略显稳重。
“是,是我!”郝蕴这才想起来陌生人的来头,老刘跟他说过这事,只是他才想起来
“我叫李太陌,你来晚了。”李太陌一边不咸不淡的说,一边站起来。
门德尔松再次响起,如果刚才那声音是一条溪水畅快淌过,那么这次的这条溪水一定被石头堵了去路,继而竟然还断流了。
郝蕴和李太陌一起“玩”琴之后,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天壤之别。
中午似乎延迟了几个小时,郝蕴手疼脚酸,又饿又热。瞅了瞅旁边正襟危坐的李太陌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
“你有点感觉了吗?”李太陌问正在整理谱子的郝蕴。
“呃,更流畅了吧?”郝蕴明面上耐着性子回答心里却是这样:“感情你他妈是人吗?”
李看也不看他:“是流畅些了,接后面的时候也不要太急别弹快了。”
“行,先走了,拜拜。”郝蕴说完就溜。
热浪在奔涌,郝蕴绝望的觉得总有一天自己会在某天中午回家的征途中变成一道荤菜。
煎熬了半个月,两人奇迹般的都没有被榨干,只是皮肤黑了些。
十号钢琴室门口,来得早早地郝蕴飞快打开门躲到一边,又拉长太阳伞伞柄小心翼翼地戳着门,钢琴室没开灯,到并不代表没人,吃了一次亏的郝蕴坚决不允许小李哥再次算计他。见没反应,郝蕴把脸凑到门口,心砰砰直跳。
“隔壁的,干嘛呢!”严厉的声音制止了一阵叽哩哇啦的怪叫。
李太陌刚才从背后偷袭,狠狠地戳了郝蕴的后腰。
“小李哥,我还以为你又在准备杀人现场,怎么才来?”郝蕴没好气地说,显然是为刚才的事恼羞成怒。
李太陌脸上一副四大皆空,好像跟他没什么事一样,淡淡的说:“我来那么早干嘛,不迟到不早退才是好孩子。”
他俩门一关,旁观者就又不知道打算合伙干什么了。
几天前,郝蕴还是天天迟到,李太陌还是高冷帅哥。
一切源于此:那天弹琴,郝蕴抬肘间碰到了李太陌的腰,只是轻轻一碰,李太陌就反应剧烈好像谁把他扔热锅里似的,并且发出一声嘹亮的狗叫,可大了,可像了,前台老师一度认为有狗,到李九号、十号、十一号钢琴室检查了好几遍,十号最终洗掉了嫌疑,多亏了那条“狗”冷峻严肃一副不让人怀疑的脸庞。
接着李太陌就一发不可收拾,闷骚、爱狗叫等本性显露无疑。
来来去去,离演奏的日子飞走了好几天,郝蕴不能说是突飞猛进,这技术也算勉强能登台了。
“宝贝你弹的是流畅了,可还有问题,只有像我这样的帅哥才听得出来”李太陌撑着手肘也不觉得自己脸皮厚,“下雨了。”
郝蕴学着李太陌严肃的样子说:“下了又怎样?”
李:“不怎样。”
郝:“其实你有时候话很多。”
李:“你今天情绪不高啊。”
夏日的雨来势汹汹吞噬了十号钢琴室的一阵咆哮。
“咱还有时间,你也别急,那啥,我肯定会监督你。” 李太陌捏着讨好的语气,“我知道这次演出对你很重要。”
“对不起,是我自己没认真练,刚才有点激动,不是冲你。”郝蕴面无表情收拾好东西,也没拿伞,不知道是忘了还是打算在雨中冷静一下。
郝蕴本想冒雨回家,被淋湿的或许心里会好受些,可这暴雨毫不留情光是声音就能吓死人,这雨就像是在嘲笑郝蕴的软弱,逼迫他上楼拿伞,刚好撞见了冲下来给他送伞的李太陌,简单向李太陌道了声谢,就快步冲进雨中。
雨声没入郝蕴的脑,郝蕴的伞压得低低的,越走越快,也顾不上挽起又湿又重的裤腿,他脑子里满是刘老师的批评和父母微笑着不抱希望的脸庞。
郝蕴还是个热血沸腾的少年,他还可以冲,可以狂,可以释放青春做任何事。他弹钢琴为了自己的前途,为了父亲受伤前的梦想,为了让以音乐为生现在受着唾弃叔叔看到他的道路同样也有光明。
“尘埃落定前,我还想试试。”
雨从郝蕴麻木的脸上滑落,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哭。
大雨似乎是莫须有,一天就没了踪迹,第二天竟更热。
指尖落在清冷的钢琴上,双脚在踏板上飞舞着,一串串音符漾在整个房间。
一个弹,一个默不作声的打着拍子。
阳光透过窗户和汗水的两层折射在十号钢琴室里闪动。
他们又变回了刚认识的状态,两人不怎么说话,不同的是那乐声不再断断续续。
李:“走了。”
郝:“走,一晴方觉夏深,我的血被这个夏天点燃了。”
李:“哟,还来句诗呢!”
表演如期举行,郝蕴发挥得不错,刘老师也说:“知道上进了,郝蕴,我不是不想指导你,是我的话你听不进了。”面对表扬,可毕竟他终究还是个小菜鸟,未来的路还很远,再加上跟李太陌比他也确实骄傲不起来。这次他高兴了是找到了前进的路,不再横冲直撞了。
郝蕴觉得这次自己的蜕变李太陌功不可没,于是买了一大堆零食打算好好犒劳犒劳他,买了出来就给他打电话。
“小李哥,是我,你把刘老师给你的任务做完就消失了吗,出来。”郝蕴觉得自己的声音激动得过了头。
“我在车站。”李太陌惜字如金不肯多说,可能有点内疚走的时候没跟好朋友说说。
听着对面杂乱的检票、准备发车的声音郝蕴有千言万语也不知怎么开口,心里一阵闷得慌。
终归一句:“怎么不叫我送送你。”
对面那头的小李哥不知怎么欢了,开始扯:“送人千里,终需一别。哈哈,宝贝,你来送我还浪费车钱……而且我们也才认识一个多月。”
两端沉默,电话挂断。
郝蕴迈着大步去琴室独自挥洒汗水。
李太陌的室友们看着他空荡荡的床铺,谁也不知道李太陌的征途在何方。
借着暑气,点燃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