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小说 妻③

三

我睁开了眼。

又是一个晴日。

“滴滴滴…”“叭叭…”这时四周忽然响起了尖锐的汽车鸣笛声。我才从恍惚中清醒，发现自己居然正手握着方向盘，坐在我过去那辆捷豹的驾驶室里。前挡风玻璃外是中心路旁的一颗巨大法国梧桐，很明显，我们的距离靠的太近了。我吞了口唾沫。

我为什么会在车上？为什么会撞上树？

“咳……陆知安你故意的吧，你是不是就想和我同归于尽！”那是我这辈子最熟悉的声音，带着愤怒从副驾驶传了过来。我有点不敢相信，脖子僵住一样一点一点的转过头去。当我看见那声音的主人正是我那故去了的妻子时，我的心脏好像激动地漏掉了一拍。终于我又见到她了，而且是活生生的她。我抛开一切紧紧的抱住了她。

“喂…你干什么！”她似乎很诧异，用力的想推开我。怎奈我用尽了全身力气去抱住她，她挣脱不开。

后来她也安静了，任由我抱着。中心路上出水马龙，川流的人群都透过车窗对我们传来好奇的目光。那是人间有百态，可那是的我胸膛靠着她的胸膛，在这世上能感受到的只有她的呼吸，和我们的心跳靠在一起的激动的跳动着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淡淡的开口了，“抱够了没有？”

然后不由分说的从我怀里挣脱出来，“你觉得这样有意思是吗，昨天还和木悉在床上很开心吗，今天转过头来恶心我……”

木悉。这个名字像平地一声雷，炸开了我的回忆。

我和长歌，我们十七岁时我在学校里见到她的第一眼，我就萌生了一种要娶她的想法。但是由于我当时的害羞与小小的自卑，一直没有主动去接触她，更不要说和她表明我的心了。于是我们高中毕业时我就做好了为错过她懊恼的准备，但奈何命运垂青，我俩在大学时居然又相遇了，据说她是临时改了志愿就凑巧和我考到一所大学去了。然后几次偶遇，几次巧合，日久生情。二十岁时我们便在一起了。又辗转离合了几年，二十七岁时我娶了她。当年青涩的许诺竟然在十年后就那么实现了，当时的我兴奋地都要到天上去了。

不过很快我就重重的摔回了地上。

在前文里我承认过我是一个自卑的人。的确，现在看来这是造成一切悲剧的源头。而我的自卑，来源于我的童年往事。我上初中之前，是个结巴。我是一个小村子里出来的孩子，我们那里流传着一种说法，据说结巴的孩子上辈子都是畜生，所以这辈子才没办法好好说话。又据说结巴的小孩一定不是他爸妈亲生的，是他妈找野汉子做出来的。所以当我上小学第一天，磕磕巴巴的在讲台上做完自我介绍以后，教室里一片寂静，随即几秒钟后爆发出了哄堂的笑声。后来我便有了各种各样难听的外号，磕巴怪、野畜生……还有比这更难听让人难以相信是出于孩童之口的外号。

为此我哭着去找班主任，可她只是坐在办公桌旁，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回答道。“你不本来就是那种样子吗，还不让人家说了？”

这个老师，我也记了她一辈子。

前面那几段扯远了，有感而发，难以控制。

让我们回到那个名字，木悉。

又不得不扯几句了，这是在为我即将要讲的做个铺垫，目的是为了减少一些你们即将对我的厌恶。我的妻子很美。美的让不少其他男人对她产生过好感。这个特质一小部分满足了我的虚荣心，而另一大部分却增加了我的不安与莫须有的猜疑。

在我俩谈男女朋友的时候，便有很多人说不般配，也有比我优秀的男人向她示爱，虽然她都拒绝了。但我心里还是很不是滋味。

觉得自己的确配不上她。

这种感觉越来越重，直到木悉出现了。

木悉是和我们一个大学的师妹，毕业后分配到我们公司实习。公司安排我指导她。一开始也只是简单的关系，可渐渐的我感觉出不对劲来，她看我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同，说两句话就脸红，办公室里我一抬头就会发现她正在看我，四目相对，她便飞快的低下头。

后来连傅余生都跑过来对我说，那小丫头好像对你有意思，你要赶快解决啊。

我很快就解决了她。

那是一次同事聚会，KTV。大家都喝的有点多，我也是。去厕所吐完之后打算回家，结果一出门就碰见了她。她那天穿着一件一字肩白衬衫，黑色的包臀裙，比平时多了几丝妩媚与诱惑。

她身上充满了酒气，脸蛋也红得吓人，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那个…知安哥…我，我有件事想和你说。”我注意到她那天好像涂了很艳的口红，她说话的时候用嘴咬着右手的小指。合着酒劲看，居然也挺美的，我咽了口唾沫。

“你知道吗，我一直对你…有那种感觉，虽然我知道你已经结婚了…但是，我还是忍不住，今天也是喝多了，居然敢过来告诉你…”她吞吞吐吐的说，眼睛连看我都不敢看我。

这是第一次有人给我表白，我的心里忽然萌生出了一种虚荣。看着面前娇羞的像一朵花一样的木悉，说实话我对她从心底里没有什么感觉，但是我的身体却被唤醒了。想必是对这番话有了反应了吧。

这时我的脑海里出现了我的妻子。不是说出现什么平日里的恩爱场景。而是出现了她曾经和她其他的追求者在一起时的样子。对于她的追求者，我十分的敏感。但凡是出现在她方圆十里的男人在我眼里似乎都和她有关系。只是我每次将猜疑告诉她，质问她，劝她远离他们的时候她都是一种不理解的糊弄，到后来的厌烦，再到后来，她会直接说。

“你有病吧，人家喜欢我怎么了？我又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当时的我可能气昏了头，对这句话的理解过分曲解。我总觉得是她的虚荣心太重，于是不安中便添了几分愤恨。

而我对这件事情的解决就是。我和木悉上了床。

在旅馆里，我把木悉压在身下疯狂的进攻时。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祝长歌，我要让你也体验体验我的感受。

如果这是一次意外，我完全可以把它归结于醉酒，报复，虚荣心作祟。但是我承认，那次以后，我和木悉还有过三四次的床上交流。

我就说你们看到这就会厌恶我。的确，我也搞不清楚我为什么会那样。因为我很深刻的知道，我爱的是长歌。而这样做的结果我也知道，伤了两个人。

如果说非要给一个解释，那么我想，一定是因为我太爱长歌了。爱到芝麻大的小事都虚幻成大危机，又把这些事情积累起来。所以我爱到有点恨她了，恨她为什么不能只乖乖属于我一个人，让我安心点。而那一刻，多年囤积的往事爆发，一个报复她的好机会。

这便是我报复她的方式。错误而痛快。

时间回到现在。

“所以，现在我们是要去离婚？”我问道。

“不然呢？”长歌嘴角勾起一个冷笑的弧度，语气嘲讽。“你脑袋撞坏了？”

连她对我这种态度我都觉得好看至极。她还是那个她，眉目清明，脸庞精致。我也还是那个我，出轨负心，背叛妻子。

为什么时间不能回到能早一点呢？

现在的我无话可说。因为我的确是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求她原谅我这话卡在我嗓子里，可就是说不出去。

做了错事就要受到惩罚。这是我从小就知道的。

无言以对。

我重新启动了车子。慢慢的从那棵法国梧桐上移开。重新返回公路，完成过去的我没有做完的事。开车去民政局。

一路上，我俩都是沉默的。

这种感觉很不好，她就坐在我的身旁，可我却没有资格再去触碰她。因为我做了错事。

车很快到了民政局。民政局大厅里的人很少。

“看来今天不是什么好日子，要不我们改天在来？”我试探的问她。

“就挑不好的日子，”她看都不看我径直走向窗口，“让离了婚咱俩都不好过。”

注定没法更改的命运。

我看着她决绝的背影，攥紧了拳头。跟了上去。

工作人员似乎见多了离合悲欢，一句话也没说，头都没怎么抬几次。收了我们的证件很快就把绿色的离婚证递给了我们。就这样，她见证了我们这场婚姻的完结。

“绿色的，真合适我呢。”长歌接过离婚证，忽然看着我说到。

我抬头也看着她，我看到她眼眶微微红了。一滴眼泪从她的眼眶流出来，我下意识的伸手想去帮她擦掉。她却一把推开我的手，起身走了。

我也赶忙起身，她走的很快，似乎是想赶紧逃离我。我追到民政局大门口才追上她，然后一把拉住她的手。

“放开！”她想甩开我，可我的手牢牢的钳住她的手腕无法挣脱。

“长歌，我还有话想和你说。”我的目光里带着少有的坚定。

“婚都离了你还想说什么？”她说。

“你会后悔吗？”我问。

“后悔？你在开玩笑吧，离开一个出轨的混蛋我有什么后悔的？”她回答道，“要后悔也是你后悔吧，现在你同事都知道你和你那个小女朋友的事了，你的名声早就臭了吧。”

“没错，我是后悔。可我后悔的是我负了你，后悔当时冲动愚笨，后悔让你伤心难过。”说着说着，我的眼眶也红了，“后悔的是失去你才发现自己有多爱你！”

有更多的眼泪从她眼睛里落了下来，她拿手捂住嘴，哭出声来。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再做对不起你的事了……原谅我好吗，老婆？”像俗套的电视剧一样，我在事情无法挽回的时候开始悔悟，说着不知会不会让人信服的话。但我的心里明白，我是真的，真的后悔，想回改。毕竟我是从时间的尽头回来的人。

她哭了好久，一直不给我回复。

“你还记得我们结婚的时候你对我说过的话吗？”良久，她才开口。“那一次的承诺你就没有做到，所以已经没有机会了。”

说完她便走了。

她的背影带着决和失望，又一次伤透了我的心。

“可你要记得我还爱你……”对着她离去的身影，我口中喃喃道，“我知道你还爱我……”

这两句话我本来想对她说，可是还是算了。

恨着我吧，这样好受点。

我们还彼此相爱，我知道就好。

她离我越来越远。

她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