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水鄉
家迁渤海西,得幸食有鱼。少時得欢乐,老年忆往昔。少在钓鱼台大庙当学生,教室脱落的白粉墙上斑驳的露出彩色的壁画,啮牙咧嘴、怒幡招摇、张牙舞爪、你死我活般的狰狞。我的课桌和壁画上的鬼神贴近,初時恐怕,時间长了便处之不惊,不以为然了。有家长調侃把我们叫小和尚。大庙地势很高,正殿作了库房,偏殿侧房则是老师办公室和一至六年级教室。一独立阁亭里吊着一口大铁钟,大庙四周建有高墙,山门外是个很阔大的操塲。周边几个大村的学生和驻在单位的学生在此聚学。钓鱼台,距海边约二里地,站在大庙向东远望,一览海景,尽收眼里。钓鱼台海水深,所以大多渔民养大木帆船,說的是一九五五年的春夏之際,一日海风猋飘怒号,云水翻腾海怒暴,天地相合黑如漆墨,雷声闪光劈厉,细雨泣泣,立转暴风骤雨,一群妇女和老人聚在大庙之高,遮眉望遥,望向那黑暗的远方,祈盼祈求出海的親人平安归来。待黑散云消,人们也失望忐忑的回家了。翌两日上学,只見几家门口白布飘摇,老少白服白帽白腰,伴着白茬棺木,由此得知几只大船上的鱼民遇难了,孩哭娘叫凄凄惨惨,好不叫人悲凉心焦。那時好像还没有气象预报,只记得死者多蒋姓,内有一外号人称″达鬼″,怎么叫个鬼的外号,我一听就感到皮紧发毛。
我小学時,家住红石碑村,距大庙约三里路,来回都是伙同同学走着上下学,途中玩耍嘻笑,土凹处片片蛙卵,更有此起彼伏的青蛙鸣叫,有時合唱有時独嚣,这边唱罢那边登场,交响音乐真个吵闹,蛙们齐声,好象喊着欢迎、欢迎、热烈的欢迎。有老蛙总结:很好,很好!有時用算盘能扣住草中窜行的鸟,有个同学外号叫″气鼓包",善爬高树掏鸟卵毁鸟巢,我等又用破鱼网捕鸟,放学路上,稻田里的河蟹举螯向我们挑衅招摇,近時高速入洞,全不見了,这是蟹的本能,一路上何等开心热闹。上学还揹个粪笈子拾驴马牛粪交给学校,放学回家路上,有一处路下大涵,海水长潮海水过涵形成許多浅坑,坑里有海鱼,我们摸鱼,鱼滑,难拿,同学们管这鱼叫″扔吧"。众鱼聚给一人,明天午饭大家有菜了,好奇心驱使我把梭子蟹籽播种在井水里,岂不可笑。
距校约三里有村新立屯,是个不小的渔港,船趁长潮靠梆,缷下众多海货,加上米粮淡水食油蔬菜,船上桅杆多的像树林一样。人们通过大跳板用抬筐往岸上抬鱼虾螺蟹,其势大若骡马大集,人声吵杂甚闹,岸边有一大型水产购销加工厂,那時落后,没有冷库,收到的大巴鱼加工后摆进十几米深的水泥大窖一层盐一层鱼的腌了,待出库時巴鱼变成咖啡色,鱼肉粉了,加工厂人手不夠,学校轮班去加工厂帮忙,一斤重的大黄花鱼装木桶加盐封口,用马车立即运往火车站快件发沈阳,我想,到站后那出水便臭的黄花魚,鱼味更臭了。装黄花鱼時选出许多杂货,帶海皮肖的大乌贼,那時是没人爱吃的下等賤料。
五五年正是农业合作化热潮,那時一个大劳动力给果树研究所树盘除草,干一天工资8角,农民种地卖粮收入甚少,所以那時的錢值钱,看场电影五分钱一票,红石碑渔民有″亮子圍网",春天几盘亮子收获光对虾装了五汽车。对虾大的六个头称一斤,村里零售价一斤一角三分銭,掉头折尾不完整的九分钱一斤,那大梭子蟹,也就一角多一点一斤,由此可見那時农民的经济水平之低下货币之紧缺,好鱼货,鱼民舍不得吃或很少吃,孩子们兜里装的是海螺、小蟹、蚶子干,邵姓同学给我许多河豚干吃,味鲜美,口感特好,去他家,只見泥墙上貼满了大个的赤甲红蟹,火红颜色,甚是别样的光鲜亮丽,同学说这是他媽妈装饰给他看着玩的,是熟了的干蟹,不腐不臭放了好多年了。海市干活的房东老叔捡回一条五六斤重的新鲜大河豚又称"腊头棒子"鱼,这么大个的河豚很少很少見,老叔把鱼送给我奶奶,对们大娘说:这鱼有毒,这鱼得我给你做,鱼上桌,肉嫩鲜美,堪称鱼中皇后,难怪人说:″拼死吃河豚",这鱼是我生唯一难忘的品偿。清晨湿潮小雾,七八个人挑着满箩筐的海鲜回到村里街上售卖,村里外来户多,他们把曲躬弹腰的大虾爬子叫大虫子,把大青条尖嘴鱼叫大长虫,大梭子蟹,青绿色的大对虾筐里乱蹦跳,银鳞闪着白光,加上晾网场上的桐油味,表明這就是渤海渔村,充满海洋的味道。
过大年了喜洋洋,到处都有鞭炮声声。村里请了几天驴皮影和说评书的,人们听书看影,村里自制龙灯,正月,白日黑夜的演出折腾不停。口哈气出白雾,孩子大人们不怕冷,出去看秧歌耍龙灯。生活平淡,但家家户户其乐螎螎,那時没見过鄰里吵架,没听说那儿有命案发生。
到了一九五八年大跃进后,全没了這美好的风景,只剩那不变的海的味道,少了山青水秀太阳高照。七十八岁回旧地,不变的只有山城,楼多了,海滩被占没了,红色的海滩盐草不見了,找不到小時掏盐齁巴蟹的泥洞了,海市早就没有了,学校搬走了,大庙塌了,一切都在不可逆的变革之中。过去那海市繁华都成了不可逆的梦中光景,代之而来的是别样风情种种。
癸卯岁在八十的回忆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