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拉里·哈恩
希拉里·哈恩论巴赫
访谈录 By Katherine Cooper
美国小提琴家希拉里·哈恩在1997年开始了自己的录音事业,录制了三首巴赫为小提琴而作的奏鸣曲和赋格,并且在少年时期就展现出了极其出色的实力,专辑质量极高;二十年以后,她又录制了第二张巴赫的专辑,这张专辑被我的同事格雷厄姆称为“时长75分钟的高标准巴赫作品演绎”。
我最近和她聊了一下关于二十年间她音乐方面的规划和预期有何变化的问题,她怎样得到的机缘来录制巴赫作品的,以及在演绎这些作品时与作曲家们合作的体验。
据你上次录制三首奏鸣曲和赋格已经过去二十年了,如此长的间隔是在你的计划之中吗?
不是的,实际上我当时根本就没打算录制另外一张专辑!因为那是我的第一张录音室专辑,所以我只是演奏了我那时候最熟悉的三首曲子而已。专辑出来之后很受欢迎,然后当时就有人来问我什么时候录制剩下的曲目,我有点吃惊,因为我从来没想过要把所有的都录制完成。
之后我就开始探索其他事物,然后我发现因为这些都是独奏作品,录制难度相对比较低——除了工作人员之外就没有其他人参与了,所以时间就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流逝了。这些曲子我经常拉,而且我愿意把它们当成一种未来能完成的东西来看待。然后“未来”到了,我就觉得是时候完成整个组曲了。
马友友近期又录制了巴赫的大提琴组曲,这在他的演奏生涯中已经是第三次了——你当时打算在未来将自己录制过的曲目重新录制吗?
我大概是十六七岁的时候录的第一部分,当我回过头去听的时候,有一些东西我现在是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完成的,但是我每完成一次音乐会之后第二天都会这么觉得。不是说我不喜欢它,只是我一直都在获取新的想法:每天都是不同的,我在录音中展现的面貌就是我录音当天的面貌。我的哲学就是你不能在让一首音乐作品一直停留在录音当天的样子。
也许这话不适用于每个人,但对于我来说绝对是这样。两次录制可能会有风格上的差异,但是从感觉上来说依然来自同一个人,所以我并不反对我第一次录制所呈现出来的效果。我把它看成是旅程中的其中一站,下一次录音又会是另外一站,你真正到达的时候就是你最后一次演奏该乐器的时候:那个时候你就进化到你所能达到的最高程度了!
你两次录制使用的是同一把小提琴吗?
不,事实上最新这张专辑是在两把小提琴上完成的:我当时甚至都没打算连续录制一整张专辑,但我想看看当时我录制的这些曲子现在在麦克风前会是什么样子。我是分两次录制的(2011年和2017年),虽然大多数曲子都是在17年录制完成的,但是两次录制的曲目有所重叠。在两次录制中间这几年我换了几次小提琴,但也没有换很多次;
第二把小提琴是把Vuillaume,只比前一把小一岁,那把小提琴陪伴了我大半个演奏生涯。两把乐器的手感和音色很相似,所以对于我来说转换得很自然。即使在录音时用两件乐器演奏同一首曲子,只需要用音效技术做一点小小的调整,两个音频听起来就一模一样了。
你是怎样将这些作品拆解开来的呢?是以录完全部乐章或作品为目标,还是更为碎片化地处理呢?
一般我都会一次录完一整首,但也不总是完全无缝的。有时候达不到自己预期的效果,所以多数情况下我都使一段录音尽可能地长,然后和之前录好的段落进行对接。有的时候我录到一半的时候感觉累了(尤其是巴赫和曲子里那些反复),我们就会录半个乐章。
但是无论如何,你丢掉了乐章中的某个部分,就会有失去流畅性的风险,所以我一般都会录当天感觉比较好的乐段,而不是我练过的片段,对于我来说,跟着感觉走比纠结细节要重要得多。管弦乐队录音就很不一样了,因为有太多不确定因素——有的时候会漏音,也有录音方面的因素.
有很多需要调整的地方——而且因为涉及到很多人,时间一般都会比较紧,所以这个时候就需要确保尽可能录制得多一些。但在独奏部分有更多喘气的空间,如果今天有些地方不太对,我可以之后再录。
对于我来说,另一个挑战就是我清楚怎样在音乐厅里演奏,但是在麦克风前又是一种完全不同的演奏方式:有些我认为能达到的效果并不能体现出来,所以我只能通过另一种方式达到相同的效果。身体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这种新方式:这是一种奇怪的分裂感,但是你在演奏的时候是不能有这种分断的感觉的。
在过去的二十年中,你曾有过遇到其他音乐家和作曲家,并且给予你对于巴赫新的认知的经历吗?
这一点的适用性很广,但每当我和自己的同行们有良好音乐交感的时候,我都会尝试一些之前没有尝试过的东西。与管弦乐团合作经常给我探索声音不同层次的机会,关注多种不同的声音,我可以把这些发现代入到我的独奏作品中,尤其是巴赫。我受邀请录制的这些曲目教会了我在没有作曲家背景和音乐以外的指示时如何演奏不同类型的作品:
从零开始演绎一部作品和有先例可参照的情况是完全不同的。我有幸能在“安可”专辑项目中和众多作曲家合作,这次经历使我获益良多——尤其是发现不同作曲家对于同一音乐术语的理解可能完全不同。比如说,“自由节奏”(rubato)这个词,1号作曲家可能要表达“以慢速开始,之后追回原速”,而2号作曲家的意思可能是“以快速开始然后慢慢展开”。有的作曲家可能会在音乐中写一些指示语但其实不想让你依附于其中任何一个,其他作曲家可能希望你去尝试各种事物。
我最近委托安东·加西亚·阿布里尔创作一组六首的复调独奏作品,我觉得它们是我常备曲目中非常特别的一种类型;我第一次委托一位作曲家为我创作一整套作品,而安东在创作小提琴独奏曲目方面十分有一套,他在音乐中构建的多种声音层次是我从来没见过的。他与巴赫的创作风格截然不同,但他以很高的自由度进行创作,这最终为我演绎巴赫的作品提供了帮助,也许你可以在我的新专辑中发现一些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