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红不是无情物
终于,等了二十年,叶千终于穿上早已准备好的一袭长衫,盘起长发,拿着一把水果刀,走出屋子,他走到院子里的枫树下,倚靠着坐下
望着满地的残落枫叶,叶千平静的捡起一片,轻声的说道:“秦红,我来你的世界找你了”
说着,叶千用水果刀割破右手的手腕,鲜血流出,滴落在树根上,叶千却像是如愿以偿一般,幸福的闭上眼睛,而此时,多年前的回忆再一次涌上心头。
那时,叶千刚刚大学毕业,因为学的专业很是冷门,毕业后,一直找不到正式的工作,只能在一家超市内打零工,赚点生活费。
为了节省开支,叶千四处寻找便宜的租房,找了很多地方,终于,在朋友的热心帮忙下,找到了这个院落。
这是典型的农家院落,萧条、破败,房屋外的一半墙面,都被爬山虎占据了,但因为此时已经入秋,爬山虎已不是那么茂密了,好死不死的赖在墙面上。
院子三面围了一圈水泥墙,两米多高的样子,墙面上很多地方都已经布满了裂纹,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倒塌。
吱呀呀大铁门打开后,刚走进院子,吸引叶千的不是房屋,而是在院子左侧的一颗高高的枫树,此时的枫叶已经红了大半,落了满地的枫叶。
在房东太太的带领下,叶千走进了房屋内,让叶千意外的是,房屋内竟然装修的非常好,墙面贴有方格墙纸,客厅内的沙发、茶几、电视,以及餐厅内的方桌,都很是讲究,透露出浓浓的温情,最关键的是,房间内非常的干净,像是经常有人居住一般
房东太太热情的介绍了一番,有两个房间,一个稍微大一点,算是主卧了,而另一间略小一点,算是侧卧了。
叶千租下了侧卧,起初叶千还担心自己出不了租金,因为这里虽然位置比较偏,但房屋的装修却非常好,可是房东太太只要了一百元一个月的租金,这让叶千很是开心,立刻就签了合同。
原本,叶千还想多出一点钱,租下主卧的,但房东太太却摇着头,怎么也不肯将主卧租给他,只说这个房间已经租出去了。
若是知道以后在这里会发生的事情,不知叶千是否还会选择留下来
[if !supportLists]第二天,[endif]叶千带着不多的行李,在傍晚的时候,终于来到了这里,夕阳的余温,让天空灿烂起来,亦如叶千此时的心情。
走进院子的时候,惊诧的看见,有个姑娘坐在院子中央,身穿白色毛衣、黑色裤子,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上,此时她手里拿着一片鲜红的枫叶,看着远处的落日。
见叶千到来,这个姑娘一点也不意外,而且像是专门在等候叶千的到来,她朝着叶千笑了笑,站起身,向着叶千走来。
叶千有点慌张,他从来没想过一进门会有一个姑娘在里面,更没想到,这位姑娘竟是那么的美。
叶千不禁将这位姑娘与之前的大学校花对比,竟觉得这位姑娘更美,这是一种柔婉的美,让人不禁心生怜惜。
看着一脸紧张的叶千,这位姑娘掩嘴一笑,上前拿过叶千的一包行李,说道:“我叫秦红,以后我们就是室友了,请多多关照”
叶千愣愣的站在大门前,很是紧张,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秦红却一点也没有笑话叶千,双手拎着叶千的行李向着房屋走去,转身说道:“我知道你叫叶千”
叶千摇了摇脑袋,暗自掐了自己一下,发现自己并不是在做梦,心中不禁有些激动,觉得日后的生活不会是想象中那么无聊了
走进屋子,一股淡淡的幽香扑鼻而来,叶千一时分辨不出这是何种香味,只觉得紧张、疲惫的身体瞬间就放松了很多,像是回到家中一样
秦红将叶千的行李放在叶千的卧室门口,坐在沙发上揉着胳膊,见叶千进屋,她冲着叶千笑了笑,但没有多说什么,揉了揉胳膊,便拿起电视机遥控器,打开电视,看起了新闻联播。
叶千脸颊滚烫,羞涩的迅速走到自己的卧室门前,毛手毛脚的掏出钥匙,打开房门,抱起一堆行李,冲进了屋子里。
关上房门,叶千努力的平复紧张的心情,看了看自己的这个卧室,便开始收拾起来。
叶千的行李并不多,将床铺好,衣服在衣橱内叠放好,只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但叶千却不敢走出房门,自顾自的将卧室内擦了一遍,让叶千惊讶的是,这个房间非常的干净,毛巾擦过,一点灰尘都没有。
又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叶千觉得肚子有点饿了,便拿出一袋方便面,打算烧点热水,泡面吃。
但此时,外面却飘来了诱人的香味,竟然是他最爱吃的红烧肉的味道
“当当当”
叶千的房门传来敲门声,这让叶千瞬间紧张了起来。
“叶千,今天我多做了一些放饭菜,出来一起吃吧,算是为你接风了”
叶千踌躇了片刻,觉得自己是个大男人,竟然比人家女孩子还腼腆,太丢人了,于是对自己是说:‘以后和她就是室友了,总是要经常见面的,紧张个屁呀’
于是叶千打开房门,见到站在门口的秦红,叶千还是有点紧张,轻声的说道:“谢谢”
“你打算晚饭吃这个?”秦红指着叶千手里拿着的方便面说道
叶千立刻转身将方便面扔到床上,故作轻松的说道:“现在有饭吃了,当然就不吃方便面了”
晚餐很是和谐,渐渐的,叶千也不再那么紧张了,两人的话也慢慢的多了起来,一顿饭吃了大半个时辰,饭菜被叶千吃的精光。
饭后,两人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因为之前的一顿饭,让两人也渐渐的熟悉了起来,叶千也终于放下了心中的羞涩,像对待正常朋友一般的看待秦红
“秦红,你在这住了多久了?”叶千好奇的问道,之前因为不怎么熟悉,他一直没多问
秦红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我在这里住了很久了,应该有八年左右了吧”
叶千惊讶的看着秦红,想了想,说道:“你才多大,八年前,你还是个孩子吧,你是本地人吗?”
秦红迟疑了一下,食指圈绕这长发,说道:“算是本地人吧”
叶千越加的觉得奇怪,于是接着问道:“你的父母呢?房东太太不会是你妈吧”
秦红笑了笑,说道:“你觉得,我和房东太太长得像吗?”
叶千毫不犹豫的摇头,说道:“一点也不像”
秦红神秘的笑了笑,便没有再说什么,自顾自的看起了电视,叶千见秦红似乎不怎么想聊天了,他也就不多说了,站起身,走进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原本想稍微休息一下的,却很快就睡着了。
半夜醒来,叶千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洗漱,连衣服都没脱就睡着了,他迷迷糊糊的站起身来,出了卧室,迷糊的走进卫生间,刷了牙,洗了个脸,顿时觉得清醒了很多
他倒了杯热水,来到沙发旁坐下,刚才洗了脸,睡意淡了很多,叶千便想着在客厅内坐一会,看看电视,再回屋睡觉。
但刚打开电视,他发现房屋的大门虚掩着,没有关上,于是便起身,打算将门关好,但走到门旁,透过门缝,发现秦红站在外面的院子里。
于是叶千便打开门,走出房屋,说道:“秦红,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觉”
秦红挽起秀发,看向叶千,说道:“睡不着,出来散散心,你看,今晚的月色真好看”
秦红指着夜空上的月亮,月光如水的照在她的身上,此时的她,像是穿上了一件淡淡的纱衣,如仙女一般,随时会乘风而去
叶千不禁向前走了几步,出神的看着秦红,说道:“秦红,你真美”
秦红轻步走到叶千的面前,在叶千的额头上轻轻的敲了一下,让叶千缓过神来
“叶千,你别做梦了,快点回去睡觉吧”
说着,秦红跑进了屋子里
叶千怔怔的看着天空上的那一轮明月,刚才她感觉秦红,像是月宫上的嫦娥,美丽而出尘,随时会飘然离去
回到自己的卧室内,叶千久久无法入睡,躺在床上,双目出神,脑子里全是秦红飘然如仙的模样
一声长长的鸡鸣,打断了叶千的思绪,他将所有疑惑和悸动的情绪压下,起身走出卧室,见秦红的房门紧闭,也就没有去打扰秦红,快速的刷牙洗脸,便拿着背包,赶往城里了。
他超市里的工作,在下午三点多就结束了,在超市内买了一些食材、饮料,傍晚的时候,他回到了‘家’
打开院子的大铁门,秦红依旧坐在院子中央,似乎一直在等待叶千回来,像是等候丈夫归来的妻子
当秦红走到叶千面前的时候,叶千竟忍不住的抱住秦红,说道:“我回来了”
但瞬间,叶千缓过神来,匆忙的后退,尴尬的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别误会”
但秦红似乎一点也不介意,拿起被叶千丢在地上的食材、饮料,笑呵呵的说道:“没关系”
之后叶千跟着秦红走进了屋子,秦红拿着食材,走到厨房里做饭,叶千则坐在客厅里,喝着饮料,假装看电视的偷看秦红
晚饭总是会让很多隔阂很快消失,一顿饭后,叶千也不再那么不好意思了,和秦红说了很多今天工作当中,遇到的那些奇怪的顾客
秦红则向她说了一些,这个乡下的故事,让叶千心向而往之
之后的日子,叶千白天出去工作,晚上带回各种食材,秦红则总会坐在院子里,等候着叶千的归来
秋后冬寒雪纷纷,青牙露头万里春。
繁花枝头染尘世,又是满院落红枫。
时间悄然流逝,不觉间,一年过去了,叶千也早已习惯了与秦红在一起的生活,虽然他依旧觉得秦红很是神秘,他不知道秦红每天在做些什么,甚至也不知道她有何打算,但他没有多问,因为只要在一起,每天可以见到她,然后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一起安静的欣赏月色,叶千便觉得非常的心满意足了,有时候他也会想要跟进一步,但因为有所顾忌,他从来不敢过分的表露自己的心意。
今天,叶千非常开心的走进院子,他毫不顾忌的抓着秦红的手,说道:“秦红,做我的女朋友吧,我终于升职为超市的主管,可以让你过上好日子了”
秦红却只是静静的看着叶千的眼睛,没有表露出丝毫的情绪
渐渐的,叶千激动的情绪终于平复,他有点后悔自己的莽撞,连忙松开手,说道:“对,对不起,我太冲动了,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吧”
秦红转脸看向那棵枫树,久久不语
叶千早已习惯了,这一年来,秦红最多的时间,便是对着这棵枫树发呆,他曾经问过,但秦红却总是一笑了之,从来没有解释过,而渐渐的,叶千也没有追问,他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独有的心事,于是每当秦红对着枫树发呆的时候,叶千也会安静的陪在她的身边,慢慢的叶千也喜欢上了这件事,因为他的内心,总可以在这个过程中,得到难得的安宁。
两人没有说话,亦如往常
过了许久,秦红忽然开口说道:“叶千,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可以在一起的”
叶千很是心痛,但他似乎很是理解秦红,他此时的心情,竟然没有激动,反而异常的平静,看向秦红,笑着说道:“我不知道你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但希望有那么一天,我可以走进你的世界”
秦红怔怔的看了眼叶千,说道:“来到我的世界?你真的可以吗?”
叶千转头看向那棵枫树,蹲下身子,捡起一片枫叶,送给秦红,说道:“有什么不可以的呢?这一生,我其实并不知道为什么而活着,但我却知道可以为什么而死去”
秦红接过叶千送的枫叶,眼神微闪,躲避着叶千的目光
“说些什么呢,进屋吃饭吧”
说着,秦红便转身跑进了屋子,叶千笑了笑,又看了眼那棵枫树,然后便走入屋子,今天的饭菜很是丰盛,吃完饭后,两人坐在院子里,随便聊天,但没过一会,秦红似乎非常的疲惫了
“秦红,你怎么了,困了吗?”叶千关切风问道
秦红点了点头,说道:“嗯,今晚要早点睡了”
“那你先睡吧,我再坐一会”
“嗯”
叶千并没有发现,秦红走过他身后的时候,悄悄的流下了眼泪
秦红回屋之后,叶千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静静的看着眼前风枫树,低声说道:“你一直在我身边,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的”
枫树上,挂着一个拳头大的铜铃,这个铜铃很奇怪,怎么摇晃,也不会发出声响,这是是半年前,叶千回家的路上,遇到一位老和尚,送给他的
当时那老和尚拦住回家的叶千,拿出铜铃送给他,让叶千挂在枫树上,当时叶千莫名其妙的看着老和尚,不怎么想搭理
但老和尚的一句话,却让叶千改变的想法
“秦时枫树今朝红,只为候一人,年轻人,睁开你的双眼,好好的看看你身边的人”
从老和尚的话里,叶千听出了秦红的名字,起了好奇心,便接过了铜铃,但之后不管叶千怎么询问,老和尚却闭口不言了
回家后,叶千按照老和尚的要求,在夜里子时,他拿着铜铃走到枫树下,咬破手指,在铜铃上画了一个圈,然后系上红绳,绑在枫树上
绑上铜铃的那一刻,他恍惚间,感觉秦红就站在她的面前,而那一瞬间,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莫名的出现在他的脑中
他分不清那是什么朝代,人们穿着破烂,艰难的行走在干旱的土地上,而人群中,叶千感觉自己也在其中,那是一个中年男子,衣衫褴褛,步履蹒跚,显然已经饿的非常虚弱了
中年男子脱离人群,走到一棵没有一片树叶的枫树旁坐下
因为干旱,大地变的很是干燥,庄家都死了,中年人便成了迁移的难民,一路上亲人都相继离去,他也早已心灰意冷了
倚着快枯死的枫树,中年人笑了笑,捡起一块石头,砸碎,取出一块带有锋利边缘石块,划破手腕
粘稠的血水流过手掌,滴落在树根上
记忆到此为止,迷茫的叶千呆呆的看着眼前的这棵枫树,竟然和记忆里的那棵枫树一模一样
他忽然想到了老和尚的话,渐渐的理解了老和尚话里的含义
从那时起,叶千便知道秦红并不是人,而是这棵枫树所化的精灵,而他,或许便是很久以前,用鲜血浇灌这棵枫树的中年人
思绪万千,叶千又坐了很久,便回屋睡觉了,可是,第二天,以及之后,叶千再也没有见过秦红出现
他虽然心里早有准备,却没想到来得如此突然,他常常坐在枫树下,想要聆听到秦红的呼唤
自此,叶千整日魂不守舍,只能靠玩命的工作来麻痹自己,职位越来越高,收入也越拉越多,在秦红消失一年后,叶千找到房东太太,要将院子买了下来
房东太太只是看了叶千一会,便什么也没说的同意了
买下院子的那天,叶千一直在寻找的那个老和尚出现在门口
“施主,我来取回铜铃,他对你已经没用了”
叶千取下铜铃,送给老和尚,问道:“请问,我还可以见到她吗?”
老和尚收起铜铃,说道:“记忆中,有你寻找的答案,她依旧在等你”
说完,老和尚便离去了,留下迷茫的叶千,但在那天夜里,他终于明白了老和尚话里的含义
回忆到此结束,叶千的右手从树根上滑落,身体瘫软的倒在地上,心脏停止了跳动,呼吸也停止了
但叶千却感觉自己进入了另一方世界,这里也有一所同样的院子,院子中央,正坐着一位姑娘,朝他微笑
叶千立即走上前去,拉着她的手,说道:“现在,我们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嗯,是的”秦红依偎在叶千的怀里,两人相拥,久久没有分离......
不知何时,老和尚出现在院子里,他看着躺在枫树下的叶千,拿出那个铜铃,轻轻的摇晃了一下
“叮铃铃”
铜铃终于发出了声响,清脆的声音缭绕整个院子,余音绕梁,久久没有消逝
“情已了,梦也该醒了”
说着,老和尚将铜铃放在叶千的身上,当他退后两步的时候,忽然,叶千的身体以及枫树燃烧起来,在老和尚的念经声中,很快便化为灰烬,随风飘散在院子四处,而原本枫树所在的地方,只留下了一把水果刀。
这时,房东太太竟然从院门外走进,看着原本枫树所在的地方,叹了口气,略有怒意的看向老和尚,说道:“他们的梦醒了,你的梦何时醒来”
老和尚看着房东太太,久久不语,直到一阵微风吹过
‘叮铃铃’
不知何时,一个同样的铃铛出现在老和尚的手中,他向着房东太太双手何时,只道了一声‘阿弥陀佛’,便从房东太太的身旁走过
房东太太嘴里轻声念道:‘千年花开已败,青山白云不再,你,究竟在找寻什么’
老和尚在房东太太的背后停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便头也不回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