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小说《优雅转身》 十七、怀才不遇
薄荷清欢 著
前情提要：
何浩楠担任主笔。蒋星月在后面支持周则宽参加了员工论坛，勇获第一。莫双颖赴美期间，蒋星月代她主持工作，还要完成自己工作。江海潮追兰心慧的冠名费，却似乎进入了她的另一个局。而星月辛苦要命，最后还把自己陷入了一个困境。艾晴蓝回到岗位，她对人生有了不同的理解和思考。
继小礼物失踪后，蒋星月发现莫双颖去了趟美国回来后，对自己冷淡了起来。不仅对新升了主笔的何浩楠，而且对新来的方婉静都有说有笑。独独把自己视作空气。
这是怎么了？在她去美国潇洒期间，蒋星月自认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并且几个版面都是优，还有的稿件得了好稿奖。开始，蒋星月以为只是她的情绪问题或者是自己的错觉。周则宽也说，她小心眼了。
但是，蒋星月的稿库里已经压了三篇未发稿件是真。看着每天的报纸上都是别的同事的稿件，别的同事的名字，甚至有一些不如自己新人也都发稿量上来了。而她的稿件，不是被打回来修改，就是在莫双颖那里存着排队。
去问原因吧，又好像自己急功近利了，不问原因吧，每天心里特别焦虑。终于，当连续有五篇稿件都没有发时，蒋星月坐不住了。她决定去找莫双颖聊一聊。
她用了最自然的一种，约莫双颖一起午餐。莫双颖笑笑说，我不像你们年轻人这么幸福，我要回家照顾婆婆。其实谁都知道她潇洒得很，虽然家里有个患癌的婆婆，但是百事不用她操心。她就一张嘴巴，落个孝顺媳妇的名。
分明就是拒绝，还是保持距离的拒绝。刚好那天下午有个紧急的采访，其他媒体都去了记者，蒋星月去了，回来写了一个整版的报道。等她饿着肚子写完稿件发给莫双颖，并和莫双颖说，其他媒体都去了记者，明天这个会是一个公共消息，莫双颖居然说，这个稿子今天不发，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稿件。所谓更重要的稿件，蒋星月查了一下，就是何浩楠的稿件。
想了一晚上，第二天蒋星月直接在工作时间找莫双颖谈了。“莫老师，请教您一个问题，我最近的稿子是有什么问题吗，为什么连着五篇没有发稿啊。”
“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心浮气躁，没有人规定你们写的每一篇稿子编辑都有发稿的义务啊。编辑就没有拒稿的权力吗？如果没有拒稿的权力，设编辑这个把关人做什么？做一个程序，自动签发得了。写了就发，把你们一个个都宠在天上，你们不写，报纸就开天窗了？稿子没有发，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莫双颖说的很严厉，却也是本来话。
蒋星月难受委屈得一下子在莫双颖面前掉下了眼泪。莫双颖更来气：哎哟，我又没有欺负你，你哭个什么呀？你以为使个小性子我就会给你发稿了？
蒋星月更委屈了。她不明白，她和莫双颖怎么就对不上路了呢？
不是这个意思，蒋星月的心里简直在呐喊。她是真的委屈而已，为什么自己那么努力，还是失败了。自己都不知道错哪了，这才是最让她慌张的。还有，虽然和周则宽住在一起，不等于她就一分钱不出，白吃白住，她没有交房租，但是她负担了水电和买菜。这是她自己要求的。她不是那种占便宜的人，她只想有个相对安定的生活。一个看似像家的生活。
别人最平常最正常的生活，她蒋星月费尽了努力好不容易才过得有几分相似了，莫双颖三下两下，轻易地就击垮了这种相似的正常与平静生活。
这种不对路一直持续到，蒋星月每个月的发稿量在绩效以下，眼看当月拿不到奖金了，莫双颖就换了一张和风细雨的脸。
“星月，你想明白没有？”
蒋星月笑笑，她想明白了。好好学习，努力考研，她不属于这里。还有，上个月她不应该把编辑发稿的名字写成自己的名字。
如果没有那么做，她将获得无限的可能。现在，是她自己把自己的路堵死了。
在职场，会做人比会做事更重要。
这段时间和蒋星月同样郁闷的，还有艾晴蓝。
晴蓝回到工作岗位之后，人回来了，情绪还没有缓过来。还是沉浸在失去孩子的痛苦中。有一次商丽华让她紧急去见一个采访对象，她说她在医院里，照B超，复诊。商丽华在电话里说：什么意思，你是要我给你出医药费？
话是冲了一些，她是想让晴蓝早点走出来，人回来，心也回来。报社一堆的事。能不能不要那么婆婆妈妈呢？
周则宽虽然在员工论坛中胜出了，让领导层眼前一亮，但是工作上还是表现平平，说的和做的，相差甚远。商丽华内心里还是向着艾晴蓝的。但是她要识抬举。晴蓝一回岗位当天，商丽华就给了晴蓝一个经济学的书单。那意思不就是对她寄予厚望，让她好好干吗？
艾晴蓝感觉自己有些产后抑郁。
于是给自己报了心理咨询师的班，希望边学习边治疗。这个班离报社距离有十几站路，双休日上课。当然，对于记者这个职业是没有双休的。商丽华对她的状态很不满意，做记者就做记者，做管理就做管理，学心理咨询做什么？
这些在商丽华商总看来就是不务正业。怎么放心把一个部门交给你？
商丽华期待晴蓝每天除了吃睡拉，别的时间精力全在工作上。疗伤？走不出来？就是太闲了。
在婚姻里，商丽华的心渐渐变得坚硬起来。工作只是让她坚强。但是婚姻的熔炉却让她不得不坚硬起来。
曾经，她也是那种娇弱的小女生，也很渴望小鸟依人，为了避免毕业后两地分居，商丽华把当时还是男朋友的他找关系走路子调到这座城市，一起了，又怎么样呢？近距离产生怨。即使结婚了，两个人的积怨爆发，也会生分、疏远。距离解决不了问题，婚书也解决不了问题，生个孩子反而成了问题……
商丽华的婚姻早就千疮百孔。不是这里漏水就是那里漏雨，所有的事情都是她一个人面对、顶着、处理。最后都积郁在心。她去看咳嗽，医生说，看似你是身体体质差了，经常爱感冒，其实是心病，你的心病了，需要人疼爱。你没啥器质性的毛病啊。医生是个胖胖的女人，五十岁往上一点，一语中的。
商丽华每次病了，就去医院挂水，想要尽快恢复，原来错了，不是身体病了，是心先病了。最近一段时间，她有空就跟着读国学经典。去参加活动的时候、去听课的时候觉得很宁静很舒心，回到生活里，典籍是典籍，狼籍是狼籍。
艾晴蓝没有回来的日子，全是商丽华自己顶着。前不久又病了一场，去打针，居然过敏反应，呼吸都暂停了，幸好是在医院里，幸好抢救及时，幸好那个小护士眼明手快。直接转到住院部。商丽华醒了，着急：我不能住院啊，我还要开会啊，报社还有一摊子事等着我啊……
医院就给报社跑卫生线的战线记者打电话，“你们报社的商总病了，打针过敏，在阎王那里打了个滚，刚抢救回来，她非要出院去上班，你们过来看一下她，安慰一下，劝劝她。”
报社的人来了一行又一行。到了吃饭的点，她先生来了，打了个照面。“你是怎么搞的，这大个人了，打针以前先做皮试不知道？尽做一些不靠谱的事情，现在正是孩子学习关键的时期你病了，谁来管？……”一通指责，旁边的小护士听不下去，说这位病人做过皮试，是她打了太多的针了，已经起了身体体质的反应，才会出现过敏症状，病人刚刚抢救回来，需要静养，家属没什么事请离开。
商总的先生就下楼，到附近找了家馆子，自己饱餐一顿然后回家。也不问问商总吃了没有，要不要带点什么上来。没有。就是事后有个短信：我吃了，我走了。诗人的短句很利落，不拖泥带水。
商丽华只在医院住了两天，第三天就出院了。如果不心硬一点，早气死在医院了。渐渐把自己包裹起来，坚强、坚硬。包括说话的语气也自然成了机关枪。她已看穿，她要保护自己。她要维持人前的光鲜。
所以，在她看来，艾晴蓝那点事根本不叫事。自从晴蓝回到报社后，商丽华对她就是横竖不满意。
艾晴蓝接受不了。全报社没几个受得了这个的。商丽华简直就是公主病，想一想，一个四十多岁的人还公主病，是有多作。
开始的时候，作为商总一手提拔的下属，晴蓝还不以为然，这一次她是真切感受到了。简直没人性。职场就不能有温情吗？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吗？
蒋星月约了艾晴蓝，两个患难姐妹又坐到了一起。她们不是那种酒肉朋友，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闺蜜，而是受伤时候可以互相取暖的人。
“你不知道，那个莫双颖有多变态，压着我的稿子不发，生生断了我的粮。报社这边我是很难有好的发展了，一心一意好好学习吧。”蒋星月手一摊，手一摊，两手空空。她一度想抓住一些什么。后来发现，什么也抓不住。在最近一次的栏目会上，莫双颖没有指名道姓地批评了蒋星月：我们这里有的人，连本科文凭都没有，还做事不踏实……
蒋星月学给晴蓝听，把莫双颖娃娃脸生气的样子学得微妙微肖。艾晴蓝笑着笑着就笑出眼泪来。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觉得自己怀才不遇、去抨击自己的上司，这是一个员工的大忌。但是她们两个进入职场五年多的年轻人却像两个没有文化的中年妇女，在这里家长里短。
艾晴蓝哭，自己辛辛苦苦地实现梦想，可怎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想起十几岁的时候，她多么希望有一天能够在这栋大楼里来工作。因为在这里工作的人是这座城市最有文化底蕴的人，这里就是文字的殿堂……可如今呢？
这边么多年过去，艾晴蓝认清了一点：报社里的人也是人，不是神。
她用五年多的时间，走出一个自己编织的神话而已。
兰心慧分析，商丽华对艾晴蓝的那种不满意里，有一些是恨铁不成钢。
听兰心慧这么一说，晴蓝心里好受了一些。在她心里，兰总和商总是一个级别的。都是成功的，成熟的女性。
兰心慧时不时会约艾晴蓝坐坐，聊一聊她的情感和私事。她把艾晴蓝当自己的私人心理咨询师用。虽不会明着付费，但总会给些小东小西的，比如一起逛商店给晴蓝买衣服，又如一起约她逛超市，买日用品，然后，兰心慧会抢着把帐结了、单埋了。兰心慧口口声声说，当多一个小妹妹。
最近这段时间，莫双颖一直在叫都是写人物的，为什么要分两个摊子。而且马上她的新书签售会要开了，还是以报社为主办方的，加上何浩楠又立了大功，正面形象突出，这一战，商丽华胜算把握多少，还很难说。艾晴蓝在这个时候置身世外的样子，让商丽华想起自己慢慢悠悠的孩子，恨不得上去打两巴掌。这种感觉，不做家长、不做上司，是难得体会的。
兰心惠的分析是正确的。她建议晴蓝多主动约商丽华，出来坐一坐：你别看她人在高处，也很需要朋友，需要爱啊。她重用你，证明她信任你，当你是自己人，着急上火发脾气，都是当你是自己人……反正你相信我，因为我也是这么做的。
哪有什么怀才不遇，在这个求贤若渴的时代，所有的怀才不遇，不过都是一场沟通不畅。
在兰心慧的调教下，艾晴蓝对商丽华开启爱的模式。她学会了认错，学会了说好的，马上办，学会了经常邀请商总一起吃午饭，或者给她带点有新意的小玩意放在她桌上，学会了站出来直接和高层领导说她可以完成，比如人物采访的事，艾晴蓝坚持分开做的理由是让经济人物的报道更专业。
兰心慧在后面撑腰提供一些采访对象，马上几个成功企业家的创业故事就上了版面。
真的就像梦一样。艾晴蓝再次亮了起来。在报社成为一道传奇风景线。她就像一个乐章，在最低回婉转处，突然高昂了起来。
商丽华以为是自己调教有方。项总对艾晴蓝很是满意，准备把她、何浩楠为首的十个记者，打造成明星记者，这十个明星记者将是各品牌栏目的标志。既然是明星记者，那就是报社的品牌形象，既然是形象，那都是要出镜的。有人说用照片好，有人说按照片画漫画形象好。整个报社就像一个马上要重新粉刷的家，充满了期待、忙碌和准备。
在这个世界，无论在哪个阶层、哪个角落，都是枪打出头鸟，在报社也不例外。只不过有文化的人会用有文化的方式来进行。
“如果经济人物采访，不能给报社带来经济利益，那和一般人物采访有什么区别？”有人提出了尖锐的问题。
经济人物的采访刚刚进行，后期是有创造经济效益的展望，但是立竿见影，谁能做到？再说，对于一个新兴的栏目，刚有起色就开始收费，这也不大好吧？提出来的，又确实是个问题，是问题，高层就要马上解决。
商丽华又开始情绪激动，“现在哪里找个企业家来变现，愿意给钱的，又哪来的故事和新闻？”
与此同时，莫双颖正在策划把人物情感类栏目打造得更有服务性，比如，帮那些情感有问题的做心理咨询、帮需要找爱人的相亲。婚恋市场女多男少，婚恋节目做一个火一个，莫双颖想把新来的方婉静打造成这座城市的超级红娘……她的一系列计划将在新书签售会上推出来。在没有做好充分准备之前，她不会在编前会上说什么了。甚至于，这件事情是她一手策划，一手准备，她也不需要说，做就可以了。
报社的热火朝天和蒋星月是没有关系的。她感觉自己已经被打入了冷宫。写的稿子再好，也会排在后面发。收入锐减。
报社的版面是多了，是需要稿子，但是不发你的稿子，你找谁？甚至，宁可找外面的写手约稿子。莫双颖说，外稿的质量还挺高的。国内一些优秀的写手，他们有个圈子，莫双颖因为这次出书，经人介绍也进了那个圈子。
蒋星月还是没有忍住，跑去和人力资源部的人说了，说莫双颖没有任何理由不发她的稿子，甚至用外稿也不用她的稿子。人力资源部来调查，莫双颖说，我正准备提建议，有一些稿子用外面的邀稿，既省一些开支，又可以保证质量，我们现在不是人手不够吗？我在试行解决方案啊。莫双颖是一边笑一边说的，那张圆圆的娃娃脸上，满是和善与微笑。
一致认为，有问题的人是蒋星月，文章写得好的人多得是，你算老几？凭什么一定要发你的稿子，报社是你家开的？
“当你觉得你的生活出了问题，一定不要盲目在外去找原因找援手，星月，我感觉你的心态出了问题。”说这话的人是周则宽。他最近也很郁闷，说是副主任，也就轮值着开个会，其他时间还是在做编辑，而做编辑就意味着到晚上零点后，甚至一两点才能下班。生物钟完全颠倒。
蒋星月和他已经分房而居了，她现在睡书房，他们连夫妻之实都没有了。原因是蒋星月从嫌弃周则宽不上进，到嫌弃自己不上进。她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童年、青少年时期，父母离婚，妈妈给她买了生日蛋糕，那一转身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她，再一次被遗弃，这次是被她一心追求的梦想和事业。
“周，我想离开这里，离开报社，离开这座城市。”这一次，面对周则宽提出的问题，蒋星月过了好久才开口。这是一个决定。一个临时的决定。
30天写部属于自己的中篇小说挑战营 18 薄荷清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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