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木匠

2024-09-01  本文已影响0人  duqiangdei

那年七月的一天早晨,正在熟睡的我被悉悉窣窣的说话声吵醒,睁眼一看,天已大亮,晨曦映衬着窗户,发出淡淡的红光,母亲站在灶台边手里拿着一把小白菜与站在风匣边的父亲嘀嘀咕咕地说什么,看我在被子中看着他俩,父亲推开门走了出去,母亲把白菜放到了灶台上的水盆内洗了起来,洗着白菜的母亲好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心有所感:

“唉,自己要行灰,谁也救不了他。”

我听到母亲的话,睡意少了几分:

“妈,出什么事了?”

看着我从被子中爬出来,像是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母亲把父亲刚才说的话一古脑儿地告诉了我。

原来昨天晚上,王木匠拿着锛子,砍伤了村子里一韩姓家的二儿子,他自己被民兵绑在大队院中的拴马杆上,等着公安局来人。这个消息超过了我能接爱的预期,震惊的半天没有说话,在这之前的一段时间里,王木匠和韩家的事情,在村里就风言风语地传了起来,最后搞得全村一片哗然。

在闭塞偏僻的农村,人们对男女关系之类的话题特别敏感,有时无风也起浪,后来韩家人和王木匠多次发生冲突,搞得全村皆知,只是没想到会发生这么严重的事情。

王木匠是山西人,有一手好木工手艺,七一年从山西迁至元山村。王木匠很少和人开玩笑,他那狭长而略尖的脸部挂满了严肃,很难见到阳光雨露的笑脸。

刚来的时候,村民们不了解他的性格,和他开一些无关紧要的玩笑,没想到因之而引起了他的不高兴乃至于发生冲突,后来村里人不敢和他开玩笑。

王木匠做木工很少用钉子,所有的卯窍都是用凿子凿开固定,他认为一个好木匠做的物件,哪怕是物件损坏,卯窍都该完好如初。他对不同木头材料有着自己独特的理解。

那时农村娶媳妇除了打一件大木柜外,也时兴一些碗柜、对儿柜之类的家具,村里人日子过的窘迫,木头都是多年慢慢积攒下来的,各种木头都有。王木匠会在做木工之前,首先对这些木头进行一些前期处理,有的需要风干,有的需要火烤,经过这些处理后,才开始制作家具,他做好的家具即使面板腐朽,不会变形裂纹。

那年哥哥结婚,家里除了准备了大红柜外,还准备做一件碗柜子,而碗柜子的材料都是父母平时攒起来的,有桦林、松木、柳木、榆木和杨木,有一些木头都是一小块一小块的,王木匠利用中午、晚上体息时间硬是用了几天,把这个碗柜子做成,直到现在回到哥哥老屋,那个碗柜还摆放在那里,油漆已经脱落,但卯窍不松,柜子没有变形。

也许是自视手艺高超,难以接受别人的指点。记得王木匠给三队砍木犁,做完木犁时,还剩有一些白桦木,队长让他把这些桦木与一些其他木材做成队部的一些桌柜之类的办公品,他做这些时,队长指指点点地提出了一些样式,他摔下工具掉头就走:

“你能,你还用我干啥?”

或许是他的脾气大,很难接受别人的建议;或许是他直拗的性格难以跳出既有的局限,他做出的家具直朴古拙,少了一点灵秀轻巧。毕竟一个人的能力还是有限的。王木匠手艺好,脾气也大,村民们让他做家具时,都不敢与他说太多的话,有时他心气顺时,看到请他做家具的人不敢与他说话,也会自我调侃几句:

“我这人脾气有点大,你们不要多心害怕。”

其实村民们并不害怕他,只是对他手艺的一种尊重,倒是多心还是有一点,害怕他发脾气时,把他们好不容易积攒的木头给浪费了。

他的家暴也是全村有名的,稍有不顺心,老婆和孩子就成了他的出气筒。他的老婆比他小近十岁,初中毕业后嫁给他,本想着依靠他的手艺过好幸福的日子。但自从跟了他之后,穷日子好过,家庭磨难难熬,几年时间,老婆被折磨得眼花耳聋,再也不是那个风华正茂的中学生。

落户到元山村第三年,王木匠因偷盗自行车坐了牢,等到两年回来后,老婆头发华白,耳聋目昏,三十多岁的人看上去像五十多岁的老太太。监狱的改造并没有使他一心向善,仅过了一年后,村里就传出了他的绯闻。

一九七八年六月,家里盖房子,王木匠负责房子的木工,那些天正是他的传闻最多时,别人又不敢对他的木工活过问,结果等到木梁上房时,才发现他把正好的木梁给锯短了一截,搞得最后还得把木梁从中间接起来。

没想到仅过了一个月,王木匠就在夜晚劈了韩家二儿子一锛子。

早晨吃过饭后,上学路过大队院,进去一看,王木匠被一根粗麻绳大绑着躺在地上,蜷曲如虾,青白色的脸庞戗在地上的马粪上,麻绳的另一头,拴在那根直立的拴马杆上,鲜红的血从右腿上涓涓流出,在蓝色的裤子上结出紫黑色的血痂,如果不是看到起伏的腹腔,看上去像躺着一个死人。

听说民兵们捆起王木匠后,与他有隙的一民兵用枪刺在他的大腿上刺了一刀。王木匠又被判了三年,三年出狱后,带着老婆和两个儿子回了山西,听说性格依旧未改,只是儿子们都长大了,他的家暴不像以前那样随便了,后来一场醉酒,走完了他那不堪的人生。

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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