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氤氲【7】《六脸》

2023-03-14  本文已影响0人  亚宁

父亲的一生很悲剧,母亲是悲剧的直接导演者,个中的酸甜苦辣外人不知,身为儿女的康权是心知肚明的。他从年轻的时候就同情父亲,理解父亲,但也从没有埋怨过母亲。在康权的信念中,有句古话说的好,那便是‘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同时,他知道自家的这出人生悲剧中,母亲自身既是一个因,同时也是一个果,并且是二者身体力行的受害者。

白发满头的父亲坐在儿子的病床前,问了儿子一些身体和治疗的情况。康权说得轻描淡写,好象刚刚经历的痛苦全都没发生过,自己也不是住在医院里,而是在这里来休息的一样。父亲毕竟是过来人,理解儿子的苦衷,听了后也装做放心的样子。康权挂着吊针不能下地,他让父亲从柜子里拿水果吃。父亲说自己肚子饱的吃不进去。康权就主动说了兄弟康炳寄身的所在。父亲听了若有所思半天不语,最后要康权再不要操心了,说他都三十多岁的人了,就由他去吧。

康权说:“爸,我有种预感,过不了多久,康炳自己会回来的。”父亲笑着说:“这个不省油的灯,但愿他能懂点事,早点回来就好。”康权说:“你跟我妈上回说想见见丑旦,等我好了,就去学校找他回来,或者咱们直接跟吕娥说,她说不定就同意了。”父亲心疼地皱了眉头说:“这些家里面的锁事,你就不要去想了,好好的听医生的话,把药吃上,争取早点好了比啥都当紧。”康权故做轻松地说:“爸,你放心吧,我的身体我知道,没事的。”父亲却关切地提醒说:“你今后再不能那么喝酒了。把身体喝坏了,人会遭罪受的。”康权一下子无语了。

父子俩沉默了一阵,康权想聊一聊母亲的事,看见邻床上的病友正在津津有味听他们说话呢,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他督促父亲早点回家去,也不让老人再来医院了,说自己再最多住上两天,就准备出院。父亲坚决反对,直到康权答应听大夫的话,让出院时再出院,老人才放下心来,又唠唠叨叨地叮嘱了一大堆话,才离开了医院。

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康权开始见好的腹腔疼痛,又隐隐的发作起来。他知道那不是病在做怪,那是一种恨自己人生虚度,不能建树,不能给父母创造一个安享晚年的好的条件而心愧。

接下来的几天里,在对症下药的治疗下,康权的毛病好多了,几乎都感觉不到那种总以为是胃在痛的毛病了。他想出院,院方不让,单位里来看他的同事们也说不着急。大家七嘴八舌带来的消息是,等天气一上冻,单位的旧楼就要被拆倒了,新楼要到明年入了春才能动工,这样,本来就闲着无事的职工们,除了在临时租下的地方轮流上班外,大多的人都可以坐在家里挣工资,享受一个不算短的长假了。

游昆哥几个也来医院看康权,拿了一堆水果和牛奶蛋糕,还别出心裁带了两瓶子好酒,说是听一位老中医说的偏方,只要喝上点就能起到压惊和舒心的功效。这当然是玩笑之说,康权哭笑不得,骂他们几个是臭狗屎,是借光明的名义行落井下石的阴谋。孟达就推说是游昆出的馊主意,游昆又说是姜常的创举,倪鹏和韩伟也凑进来,一时间把个病房搞得就跟在席面上一样热闹。

陶玉就来了,没有看见那两瓶酒,还给几个人剥了香蕉吃,发言人一样介绍了一下康权入院前后的情况,和闹病与喝酒之间的关系。说得孟达和游昆互相直眨鬼眼。韩伟和倪鹏比较正经,两人关切地询问了康权的病情,交流了一些饮食和锻炼与身体健康的体会。

康权突然问起了倪鹏办公司的事。倪鹏说老家的人上来过,投资正在落实,手续也正在走,只是批起来怕有困难。康权问他准备下海专心搞公司,还是说兼职当老板呢?倪鹏含而不露,说有可能是后者。康权又问他提拨升官的事,倪鹏笑了笑避而不谈。孟达听见了,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还扣了一顶大帽子,说倪鹏越来越市刽化了,而且和弟兄们离心离德。

倪鹏不服,说:“你们一个个少心没肺,更别说有什么德了,我去哪里离心离德。”又说:“你们现在一个个神出鬼没的,有好事就忘了我了。还好意思说呢。”孟达不干了,说:“哎,哎,不要说便宜话啊,是你不与我们往一起攒了,怕我们污了你的君子形象。”这种情况下,游昆就成了孟达的应声虫,说:“上一次大家聚会,好说歹说叫不动你,那可不能怨我们啊!”倪鹏说:“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大家现在都这么一把年纪了,不思谋做点事,还混甚啊!”游昆说:“求的,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好活一天算一天,有什么错。”姜常讥讽地感叹说:“完了,又一个真人堕入泥潭了。”倪鹏一急,说:“我不跟你们说了,书生遇见兵,有理说不清。”韩伟说:“连兵都不是,是土匪。”姜常用忧虑的口吻说:“醒醒吧,我的倪哥,我发现你现在的人生思路整个混乱着呢。”

康权也觉出了倪鹏的言不及意,更看见了他的到来,其实是带着重重心事的。他站在了倪鹏的立场上说:“你们几个家伙,今天是来看我呢,还是来凑热闹来了。”等哥几个不辩嘴了,才又说:“倪鹏说的对,你们呀是健康不知岁月贵,我是一病才知命重要。咱们这把年纪,其实离老已经不远了。如果谁还能抓住点机会,还有可能一酬壮志,就赶紧拚搏吧,要不然这一辈子怕就彻底的完了。”韩伟听了,附和说:“听见了吧,这是康权在病塌上的掏心窝子的悔悟之言。咱们可要深以为戒才对。”又说:“倪鹏还可以,我是越来越死心了。”孟达和游昆一脸的不屑,只是不再说话了。

医院的大夫过来了,对几个人的喧哗很有意见,要他们尽快离开病房。同室的一个病人家属,早就侧目以示,面含温色了。还有几个病友,则竖着耳朵在听热闹呢。康权目光一扫,忙提醒哥几个小声说话,给大夫解释说,大家平时在一起习惯了,今天忘了地方。陶玉更保证说他们坐一会就走。

孟达又想起了那两瓶好酒了,故做遗憾地说:“康权,看来我们的酒今天真的只好上贡了。”陶玉莫名其妙,问:“你们说什么酒呢?”游昆一脸奸笑说:“康权,你是不行了,要不让我们嫂子代劳,我们好在跟前的食堂里喝一泡。”康权说:“美的你,全都各回各家,好好以我为例,反省去吧。”姜常忽然问:“康权,你好了后还能不能喝了。”康权看着倪鹏,一语双关说:“完了,我再不能跟大家醉生梦死了。”姜常说:“这么说来,你小子是废了。”康权含笑说:“废了就废了吧,有什么办法。”游昆瞥了一眼陶玉说:“男人不能轻易言废,会让女人小看的。”

姜常装模做样小声讲了个故事,说:“有个病人去看大夫。医生检查了一顿也没发现大问题,就问病人的日常生活。先问他耍赌不?病人说不耍。又问他抽烟喝酒不?他说不抽也不喝。医生进一步问他好色不?他想了一下说也不好。医生就说你这种人有病也不用看,趁早回去吧。病人心想是自己的回答让大夫高看了。没想到大夫后话却是,一个人什么都不爱,那还活着干甚,还是死去吧。”说完了,他才觉得不妥,所以没等人们笑出声来,就说:“哥们,这是个逗你乐的故事,你听了好好的治疗。我知道这种毛病,好了还能喝酒的。那两瓶酒你就留着吧,等你能喝的时候,咱们再一起喝。”

康权当然不会在意朋友们的胡言乱语,因为大家互相太了解了。他对姜常的故事应和了两句,就谈起了一档子事,说隔壁的病房里,有个女人与男人离婚了,儿子正在上高中,她不慎工作时把手压进了机器里,老板跑了,没钱治疗,连生活都困难。昨天晚上,那女人在过道里哭了半晚上,她的儿子陪着,说不想念书了。康权说自己睡不着,听了后想了半晚上,看姜常能不能通过媒体报导一下,给募点善款。

姜常到隔壁去坐了一会儿,游昆也跟了过去,回来后跟康权叨叨着一交流,表态说要尽力帮忙。孟达就提说该走了,大家嘱咐康权一些婆婆妈妈的话后,相随着在陶玉的恭送下,离开了病房。

康权看着哥几个的背影,听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脚步和言语声,瞅了半天吊着的输液瓶子,一时心事翻涌,心情烦躁,人就躺在病床上发起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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