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蹋不没的那些年

无人问津的新华书店,与信息囚笼中的廉价感生活

2020-11-09  本文已影响0人  妖明岳

前几天,我出了一个非常无聊的糗。

我在某宝上预热双十一,看到页面上有款女士健身裤,就手贱点了一下。

本人取向正常,对女装没兴趣,只是这种贴身裤穿到某宝模特腿上,就是比广场舞大妈撩人,男人的那点儿趣味儿你懂。

我就看看而已,扫了几眼退出了,转眼忘了这事儿,毕竟日常操作。

之后几天,总有丰乳肥臀的健身模特推送到我的手机上,与本绅士儒雅知性气质完全不搭。我心里烦,却没有屏蔽推送,龌龊的本能再次战胜了饱读诗书的修养。

在单位,美女同事找我拷资料,当我打开电脑,网页弹窗居然弹出健身模特的硕臀,女同事就在身后,我忙点关闭,奈何叉叉太小,一下子点进广告,硕臀伴随着“超强弹性”的字眼瞬间铺满屏幕。

经常做瑜伽的女同事,把头扭向窗外,假装没看见。

这事儿有点邪门,和出糗无关,我从不使用工作电脑浏览这些内容,数据怎么被捕捉到的?

算法这东西,太可怕了,幽灵一样如影随形,我就像数据囚笼中的小白鼠。

面对算法推送,我时常想,小时候有这技术该多好?

我上学时,上面这种剪报本很流行,只要将报刊中的豆腐块剪下来贴到日记本上,再手写注释或思考,就集合了今天的微博、朋友圈、移动硬盘等功能。要说剪报日记和手账有什么区别,现在的手账是为了活的浓缩点儿,而当初的剪报日记本,是为了活的丰富点儿。

剪报日记,留住了很多中年人的美好回忆,但它的确是信息匮乏的产物,当年的信息匮乏恐惧症,体现在方方面面。

记得初二某堂自习课,前座男生贼眉鼠眼塞过来一张旧书页,我看了一眼,印堂发亮。

上面全是此处应该省略的描写,犹如一只狐狸爪,挠得我恨不得大战三百合。

下课时,小黄页在全班男生的争抢中撕毁了,还好,我背了下来,背唐诗宋词都没这狠劲儿。

为什么男生对垃圾堆捡来的地摊文字这么感兴趣?

答案只有四个字:信息匮乏!

没有网络的年代,只有电视广播报刊,接触的信息都是正规渠道筛选过的,所以,一张不入流的小书页,带给少年的激动,强过今天和女主播私聊。

当年的信息传播机制,除了硬件匮乏,还自带防火墙,比如生物课,终于熬到脸红心跳的那一节,刚结婚不久的美女老师说一句大家自行复习,糊弄过去了。

不用她提醒,本章内容早就烂熟于心,性趣就是最好的老师,不对,是兴趣,男生们无非想看看内敛的美女老师怎么讲这堂课。

我对知识的渴望,也不全靠荷尔蒙,还有对崇高理想的向往、对未来的期待,而正规的课外读物就是汲取知识的有限渠道。

当年的租书生意很好做,男生桌下的金庸、古龙、卫斯理,女生手中的席慕蓉、席绢,都来自校门口的三味书屋。

毕竟新华书店里的书,是摆书橱中充门面的,只有书屋租来的书才是看的。

虽然新华书店人气比不上书屋,也比今天的门可罗雀强,任何新书都由新华书店首次发售,很多文学发烧友,或复习备考的孩子,会经常逛新华书店。

那时漫步在书店里,翻着新上架的书籍,闻闻墨香,满怀对未知世界的幻想,独自享受一个天高云淡的午后,那种内心安宁,和今天躺在床上刷抖音,脑子里塞满下周工作规划,感觉就他娘是阳春白雪和下里巴的生活区别。

上世纪末,互联网来了,我收集信息的方式,比生活方式改变的还要大。

新华书店逐渐淡出了大众视野,校门口的三味书屋也关了,只有街头的书报亭还在为不会上网的中老年人倔强地站岗。

网络信息量之大,让我始料不及,很多无法想象的内容,网上都有,那些信息鱼龙混杂,需要拿脑子筛选。

我的脑容量一下从饥渴模式切换成进水模式,一时处理不了,产生迷茫情绪,因为进水容易,往外挤水却需要经历和修为,一个还没走出校园的年轻人显然做不到时刻清醒。

不只是我,所有面对网络冲击的人,都产生过焦虑情绪。

人们发现网上可以坦露真实自我,开始互相好奇、互相挑逗、互相攀比、互相排斥,各种焦虑和戾气像瘟疫一样沿着网线蔓延,最终汇聚成了信息的海洋,我和别人一样,是大时代的沧海一粟,被潮流裹挟,无力抵抗。

见识的增长并没有带给人快乐,曾经看过一篇报道,号称世界上最快乐的国度不丹,因为外国游客的大量涌入,带来了外面世界的讯息,慢慢的不丹人也不快乐了。

这就是信息过剩的负面效应,而信息泛滥的趋势远远看不到尽头,或许只是另一个开始。

十多年前,日本上映了一部动画电影:《2077日本锁国》,我反复看过几遍。

影片讲述一家叫大和重钢的日本公司,用一种能够将碳基细胞变成硅基细胞的技术,将人类变成机器人,从而剥夺人类的独立思考,进而统治日本。

大和重钢为了掩盖真相,又用高科技制造了信息屏障,将日本锁在屏障之内,外界无法突破屏障看清日本人的真实情况,而屏障内的人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变成了什么样。

被信息屏障锁住的日本,无数死去的尸骸碎片组成巨大的机械洪蛇,洪蛇没有思想,只有嗅觉,哪里有机械尸骸就吞向哪里,最后吞噬了整个大和民族,导致亡国灭种。

这部影片,充满前瞻和危机感,我现在的生活,不就是在还原影片的隐喻吗?

算法时代的最大特点,是兴趣可以量身定制。

我的每一次点击,都在云数据和AI算法中,迅速匹配倾向的兴趣,随之是狂轰滥炸式的推送,所以才会出现被健身裤包围的笑话。

不仅仅购物,资讯也是如此,如果我点击了婚外情爆料,满世界都给我推送婚外情。

只需动动手指,就能拥有私人信息空间,再也不会因为吃不饱而饥不择食,同时,一道无形的信息屏障,又把私人空间阻隔在更大的世界之外,个人汲取信息的能力,反而因便捷而下降,个人获取信息的通道,反而因算法而减少,所以,社交方式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书信时代的美好情怀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又一个小圈子,比如某度里的贴吧,比如某博里的超话,比如朋友圈里的群聊,比如二次元,比如驴友,比如疯狂的饭圈文化。

每个人都在算法中匹配了自己的圈子,个人社交越靠近圈子,圈子和圈子间的距离反而越远。

圈子里的人,又以宅之孤独互相守望,即便耐得住寂寞,也无法忍受手机失去信号的那一刻。

这就是信息茧房,正规定义是:

由于算法提供了自我思想空间和喜好领域的巨量知识,会导致逃避外界的人更加逃避外界,在数字中成为与世隔绝的孤立者;而在社群内的交流更加高效的同时,社群间的沟通并不见得比信息匮乏的时代更加顺畅有效。

简单形容,给一个人安上更多条腿后,他居然瘸了。

信息超载,让我的生活越来越奇怪:

比如奇怪的知识增加了,过去稍微感觉头晕,只是觉得没有休息好,睡一觉就行;换作现在,会马上联想到高血压、高血脂、颈椎病、神经官能症,甚至抑郁症,最后去医院花钱检查。

感谢某度和某乎的天天推送,把我恐吓成惊弓之鸟。

比如生活中不必要的麻烦越来越多了,为了减肥,我下载各类APP统计运动步数,计算食物热量,每次去超市购买包装食品,还要查看热量和钠含量。

换做以前,不就是跑两圈吗?

比如情感和欲望越来越少,看到美女,不再有怦然心动的感觉,因为现在的妆容和美颜,让我和东哥一样脸盲;看到任何此处省略的内容,都不会有中学时的冲动。

审美阈值被饱和信息塞满,再这样下去,我都害怕自己做不成男人了。

当我意识到自己的生活被信息瓜分时,有种无路可逃之感,要想挣脱,除非返祖。

儿时梦寐以求的娱乐自由,很大程度上被算法实现了,却总感觉少了点什么,为此我刻意减缓生活节奏,努力营造怀旧的氛围。

我在某宝买来怀旧玩具,和儿时一模一样,玩了几分钟就扔到一边,心想,小时候怎么能玩这么无聊的东西?

买了一套当年无法凑齐的小儿书,翻了几页,根本没有看下去的欲望。

买了模拟机,玩玩学生时代的拿手游戏,手法依旧娴熟,甚至经历过心态的沉淀,技术操作反而更加从容,然而打完通关,却生出一丝空虚。

这些致敬岁月的仪式,处处充斥着廉价感,我唯一的贡献,就是打造假仪式的过程中花了钱,虽然未能愉悦自己,但快乐了别人。

技术进步的初衷,为了让人更加贴近本我,而不是让人沦为技术的工具,因为那样意味着技术只掌控在少数人手中,它就像一只无形的手,左右着多数人的价值。

作为一个自控力一般的俗人,我还得继续在算法中挣扎。

在我写这些字的同时,某乎又推送来消息,什么牌子的褪黑素有助于睡眠?

我咬咬牙,恨自己不争气,打开某乎,对照牌子去某猫填充购物车,我知道,睡前又有事要做了,大概率为了挑选助眠商品而熬夜!

想想就可笑,忽然感觉没什么可说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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