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乐猫小说拟推...青梅时光

双生影

2024-03-18  本文已影响0人  暮鼓有期

原创首发于简书,文责自负。

1

“姓陈的,你女儿害我老婆投井,你今天非把女儿嫁给我不可!”

流言蜚语随着初春的风,吹遍了整个向阳村。

整个村里都在说,老陈家那个如花似玉的闺女,“竟能惹上这档子事?”

但也有人觉得,“别人家的闺女害他老婆投井,这是怎么害的?他怎么还有脸来呢?”

况且老陈家的女儿老实巴交,“只不过是在那人的鱼塘里做活。”

随后压低了声音,“倒是这个鱼塘主,名声不大好。想来是看老陈家的女儿长得好看,见色起意。”

村东头的老秀才见多识广,“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不过他这话多少是有些曲高和寡。

毕竟大家的直觉都是,“这陈家闺女,也不是匹夫啊。”

但村长听懂了,直觉告诉他怕是要出事,就差了几个壮汉在不远处盯着。

不过壮汉终究也是没什么用。

来人一把抢过刚准备进家门的陈家儿子,而后掏出了一个黄纸卷。

村长认得这东西。

两鬓斑白的老人险些摔倒在地,“这位贵客,有话好说,犯不着……”

“你让陈老头把女儿嫁过来,否则,今天老子拉上你们全村给俺媳妇陪葬!”

2

上面那个故事源自于杨柏的讲述。

其实那根雷管可能原本并没有那么大的威力。

但是很有威慑力。

据说,几乎是安平掏出那根纸卷的时候,整个村的风向瞬间就变了。

还真就是谁拳头大谁有理。你莫说是枪杆子,区区一根纸管子,就让一位父亲能草草地把女儿卖了。

“他原本还打算让我去换一笔彩礼给弟弟娶亲。”小菊靠在男人怀里,狠狠擤了擤鼻涕,“怎么办,我这也是偷跑出来的。”

小菊大名陈菊,梅兰竹菊的菊,母亲起的名字。

但母亲在家里说了不算,所以就算母亲极力劝说“那根管子炸都炸不了”,也并没有什么用。

“我就只是打了个工,回来就……眼下全村都知道我是安平的续弦。”

小菊想离开男友的怀抱,杨柏却不肯松手,熟悉的力道像是一道禁锢,“不,你是我的。你这辈子都是我的。就算你被那个死老头抢走,你的第一个男人终究是我。”

小菊抽抽鼻子,“我也没有别的男人,你这话说的。”

一方小小的宿舍里只有一条桌子一张床,煤油灯映着杨柏年轻的脸庞,“那他好歹……也得给你一个‘新婚之夜’吧?”

寸头小伙面上的表情很丰富,惊诧里透着些欣喜。

“新婚个屁。”小菊翻了个白眼,“你对这个糟老头子是有什么误解,他昨晚喝得烂醉如泥,我干脆放他在地上睡了一宿。刚刚他朋友来找他,又不知道搁哪去喝花酒了。”

平日里扎个麻花辫,此刻长发披肩的女人就靠在男友的怀里,叹了口气,“可是今晚,我怕是逃不掉了。怎么办,我不想他碰我。”

他吻吻她的额头,“咱不如,干脆将计就计。”

3

小菊回到家的时候,安平还没回来。

方才的白衬衣已经换成了一件旗袍,方才披肩的长发也被挽起,还略略施了些粉黛。

杨柏很贴心地给她支了个招,小菊起初有些脸红,“可是我只会对你这样……”

“我允许你把他临时当成我。”杨柏亲亲她,“男人都怕女人撒娇的,我私下里听说那个男的花得很。等这两天他兴奋劲过去,他说不定对你都没兴趣了,家都不回。”

“我巴不得他别回家,我好跟你在一起。”

杨柏又吻吻她,他最喜欢亲亲抱抱她,“没事,再等几年,我申请调到外地去,带你一起走。”

其实杨柏的招数挺简单。

俩人后来还狠狠地亲热了一场,说是让小菊“找找感觉”。

小菊也很喜欢,毕竟杨柏人前对她温柔有加,床上又深得她的欢心。

就是……

“但凡不是这个死老头子,我们早早就能结婚。”杨柏气得咬牙切齿,“我本想等我工作稳定些了去你家提亲。现如今……”

小菊瘫在他的怀里,杨柏用被子裹着她。

她伸手抚上他的胸口,“我爹打算用我的彩礼给我弟弟娶媳妇。我记得你也有个姐姐。”

小菊在鱼塘做账房,她并不干什么粗活,倒是真的能称得上是“手如柔荑”;配上她的姣好面容,也能称得上“螓首蛾眉”。

这般妩媚动人,莫说男人,女人也不见得能招架得住。

但杨柏面色晦暗,“我姐姐没有生育能力。我爷爷做主把我姐姐草草嫁给了一个老头子。那个男的……大她二十多岁。”

小菊低下头,“怕是我弟弟将来面对弟媳的质问,也只能这么说。或许,会更加难听。”

方才的旖旎气氛荡然无存。

杨柏不假思索,“我不是怪我姐姐,我也不会怪我的姐姐。我想你弟弟也不会怪你。他若怪你,就不配做你的弟弟。”

其实杨柏后来还说了些什么,是关于安平的,“这个人不太正常,人说他喝不喝酒是两个模样。”

小菊并不愿多听,毕竟安平原配妻子来鱼塘找他要钱的时候,她就在场。

她也不明白平日里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安老板,怎么会突然之间像变了个人似的,和他的家婆吵得像是要动手。

“那个姐……不过看年纪,感觉应该叫姨……她指着我……她没有骂我,她说糟老头子一把年纪了还在馋人家十几岁的小姑娘到底知不知羞。”

杨柏面上的表情是小菊形容不来的复杂,他只是淡淡地说,“所以他老婆投井和你根本就没有关系。”

小菊现在觉得这句话是有深意的。

但门口的声音打断了小菊的思绪,“老婆,我回来了。”

是标准的鲁南口音,小菊第一次对这熟悉的乡音感到无比厌恶。

4

杨柏的招数奏效了,安平这次是醉在了床上。

躺得横七竖八,撑满了一张双人床的对角线。

小菊松了口气,连被子都懒得给他盖,就趁着夜色悄悄跑去了杨柏那里。

杨柏像是早就料到了似的,给她留了门,“嘿嘿,快来,我给你准备了热水,你泡泡脚。”

小菊鼻子一酸就差点哭出来,“呜……你说这日子可怎么过呀,杨柏,你带我走好不好……”

杨柏给她喂了个枣,“死老头子让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你就这样放过他了?不像你。”

他顿了顿,“能开鱼塘,估计挺有钱。能把被他推下井的老婆说成是自己投了井,估计也有点势力。我们俩目前能逃的地方,恐怕很有限。”

虽是咬牙切齿,但小菊听出了几分沮丧;不过枣子清脆爽口,多少抚慰了小菊的心。

她选择调转话题,“死老头子一回到家就扑过来,身上还带着酒气,混着脂粉香,熏得我差点吐出来。”

小菊按着杨柏说的欲拒还迎,“死鬼,你跑哪里去了。刚新婚第二天,就让你如花似玉的媳妇儿独守空房吗?”

语气恰到好处,透着娇嗔,也沾着情欲。

配上她的打扮,女人味十足。

那安平也是个馋的,他哪里受得住,当时就屈服了,“那,老婆,怎么办嘛。朋友邀我谈生意,我也不能不去。”

小菊见奏效了,就继续按照杨柏说的,“新婚之夜没做的洞房花烛,今晚我们补上。”

倒是没关心安平的生意。

那安平想来真是喝大了,“那洞房花烛之前,不是还得喝个交杯酒?”

杨柏听着笑起来,他给小菊把脚擦干,“然后呢?又喝倒了?”

“嗯。喝倒了,说算了,今晚没力气了。”小菊翻了个白眼,“逃过一劫。”

小菊起身,想把水端出去,杨柏扶住她,“你坐着休息,我来吧。毕竟,我的宝贝,今天可是上了一天的工。”

上工?

倒也合理,类似于陪一个糟老头子玩过家家,还得步步为营小心别被他假戏真做。

小菊摇摇头,望天,“天晓得他有多脏……就今天身上那股子脂粉气,唉。”

杨柏放了盆子回来,“他实在馋你,你就把他灌醉。”

随后他附在小菊耳边说了什么,“不过你要小心,手上别有破皮的创口。”

小菊一愣,而后笑得不怀好意,“你怎么那么熟悉?嗯?”

“我想你想得发慌的时候也那样。”

小菊把手搭在杨柏身上,两个人坐得很近,“那往后你倒是不必想得发慌。我也馋你,你可还受得住?”

杨柏也笑起来,“我又不是糟老头子,有的是力气,我还怕你受不住。”

5

安平确实有生意,他鱼塘的几个大客户都是开饭店的。

眼下他们就坐在一个富丽堂皇的包间里,小菊就坐在安平身边,看几个男人吞云吐雾。

“现在饭店是能找钱,不过也辛苦,起早贪黑的。”

“安老板这里卖的鱼,一斤38,我转手拿到饭店就是158。那些个大老板,看鱼成色好,眼睛都不眨一下。”

身旁另一个油头粉面的男人也吐了口烟圈,“而且这伙人点了鱼,还都不吃。通常怎么端上桌,又怎么端下去。我们就看看,成色好的,再浇些汁,端到隔壁桌去,一条鱼能赚两遍钱。”

“倒确实是个生钱的法子,不过旁人看不出来吗?”

安平这话说得像是担心,不过小菊觉得,他的眼睛里全是狡黠。

毕竟有钱不赚王八蛋嘛。

说话的男人看了看安平身旁的小菊,“安老板现在有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胆子倒是变小了。”

小菊适时低下头,作出一副羞赧的样子。

自那晚之后,安平叫她住到了别处,离杨柏的宿舍倒是更近了一些;又给她买了许多好看的衣裳。

除了旗袍,也有一些看着像肚兜,又不是肚兜,露着肩膀,小菊穿着都有些脸红。

安平只是笑笑,“西式礼服,你要习惯。放心,不会有人敢对安太太指手画脚。”

听不出什么鲁南口音,倒和那天来要钱的女人,是一个口音。

不过他还是给她加了条披肩,看着挺像是电视剧里那些名媛;只是名媛的应酬方式,小菊一个农村姑娘,到底还是没学会的。

或者说,她即便会,也不敢叫人知道她会。

安平适时替她圆场,“我们家太太年纪还小,虚岁十九,正是单纯的年纪,莫老板且放过她吧。过一阵打算送她去念书呢。”

那被叫做莫老板的男人笑着,“都做了安老板的夫人,还念那劳什子的书做什么。”

安平讪笑,“那五个孩子都没什么文化,从东北接过来了,也没什么用。我大老粗,也来不及了。只能指着孩子娘知书达理,能把肚里这个孩子,教教好。”

听着倒一点也不像是个大老粗,不过觥筹交错间带出的话语,又有几分真呢。

“没文化好啊,无才便是德。安老板找人看着鱼塘,再开个饭店,乡下的孩子便也都有了去处不是?”

这话不知几分真心几分假意,但小菊觉得,安平大概是听进去了。

“我也算是得了福气吧,他叫我帮他看着家里,他自己在外面跑生意。现在鱼塘的工人都要叫我一声老板娘。”

小菊抚着自己的肚皮,“或许也是肚里的孩子叫他肯放心我。”

杨柏亲亲她,“然而他实际上都没有碰过你。”

杨柏的法子是很奏效的,安平每次都醉醺醺地,以为小菊“服侍”了他。

但实际上,并没有,烂醉如泥的老男人的那处,总是和他的人一样,软弱无力。

小菊垂下头,“总感觉,我像是给他戴了绿帽子。但明明,是他想要从你身边抢走我。我有些难过。”

杨柏抱着她,“你就当他是你老板就好啦,毕竟,我才是你的老公,你孩子的父亲。”

小菊想想也是,她甜甜地唤他,“老公……”

6

安平月底才回来,小菊搂着他的脖子。

安平不喝酒的时候倒是不会吻她,也不会把她当老婆的,“毕竟你的年龄差不多够做我女儿。”

小菊现在已经接受现实了,她蹭他的脖颈,“那我就打扮得老气一些。”

“你要说‘成熟’。”安平拍她的背,倒是真有点像哄女儿,“等你把孩子生了,送你去念书。老师我联系好了,到时你就专心在家复习考学。”

小菊辍学于半年前,杨柏从警校毕业的时候。

因为她爹说,“女孩子家家读书有什么用,长得漂亮嫁个好人家,什么都有了。赶紧去把你那个男朋友拴住才是正经。”

所以,虽然她很想念书,也只能被迫辍学。

小菊有些失落,“倒不如让老师教孩子。”

“不是为了教孩子,应酬的话以后莫当真。”安平松开她,“只是,你挺聪明,你的路也还长。该念书,总也还是要好好念的。”

真的是很难把这个人和那个拿着雷管扬言要炸她家的男人联系到一起。

但这又是村子里的人信誓旦旦描述给杨柏,杨柏又绘声绘色讲给她听的事实。

小菊一时间觉得有点迷茫,眼下这个男人的口音,甚至都听不出原先的鲁南口音。

不过,他不喝酒的时候,的确是很清醒,也很知书达理的。

说起来他喝酒之后眼下会有颗痦子……

“虚岁十九,你又是小月生的,一虚得虚两岁……这么一算,你和我大女儿差不多大,你们这个年纪就该是考大学的年纪。可惜我那个大女儿,唉。”

安平长长地叹了口气,“她被她那个妈带坏了。”

小菊这才知道,安平的五个孩子,没有一个是原配夫人生的。

“她家里成分好。人挪死树挪活,刚好老爷子想把孙女嫁出去。但……”

安平摇摇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正经人家的女儿,不肯做小。肯做小的,不过是风尘女子。”

其实这几句话的信息量是很大的。

只是小菊毕竟还小,她实在是很难听懂这每一个字背后的深意,问都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所以,你把我当作女儿,还是老婆,又或者,干脆就是个妾室……”

“不是妾。”安平看着她,把她脑后的发簪拔下来,如瀑的长发落下来,“往后不要这样打扮了。十七岁的小姑娘,正该是灿烂夺目的年纪。”

7

安平带她出去烫了个头发,而后就回去料理生意。

大波浪卷披在肩上,正是城里时兴的发型。

杨柏看见小菊的时候,都有些恍惚。

他们住的地方离村子有一些距离,快到城里了。安平还特意拜托朋友找了派出所,“我家太太年纪小,肚里又有娃娃,怕她受委屈。拜托各位帮忙照顾她。”

于是杨柏,作为派出所里最年轻的干警,就名正言顺地成了小菊的照看人。

也负责陪她去产检。

“村子里现在说你是攀上高枝了。”杨柏照旧给她洗脚,“鱼塘成了你的,人也精神了,还有了孩子,摇身一变成了安太太了。”

这几个月下来,小菊自认为她把安平的习性摸得算是一清二楚。

安平喝了酒,眼下就会有痦子,看到那颗痦子就得小心着些;若是没有那颗痦子,就可以放心下来。

不过也是很长时间没见到那颗痦子了。

至于安平的家底,小菊也略知一二。

那天来要钱的安平原配夫人,名叫杨梅,很早嫁到了东北。

安平父亲算是有权有势的,只可惜没熬过那十年。动乱结束,安平接过了他父亲的人脉。

那个鱼塘,和那天一起应酬的人,也都是这样来的。

小菊现在已经很难把她见过的安平,和那个传言中拿着雷管要挟家里的大老粗联系在一起了。

但眼下显然并不适合说这些,她动动脚趾头也知道,现在真相如何,根本就不重要。

“我原本去鱼塘打工,只是想攒些嫁妆。”

杨柏收拾妥当坐过来,“现在倒是不用攒,都是你的了。”

话里还有几分酸涩。

小菊笑起来,“可我是你的。他至今都没有碰过我,他说我和他女儿很像。”

杨柏低着头,没有像往常那样亲她,“但我怕有一天你会发现,和我在一起,我除了能给你洗脚,什么用都没有。”

毕竟现在的小菊……她去鱼塘巡视的时候,工人私底下再怎么指指点点,说什么“麻雀飞上枝头当凤凰”,明面上也得恭敬唤她老板娘。

从前在家里被呼来喝去,倒是安平对她更好一些。

也难怪杨柏会不开心。

从前杨柏的家境倒是比小菊好不少,但终归还是要听家里的;如今小菊机缘巧合,家境殷实了不说,她是实打实的女主人。

小菊干脆坐到他腿上,“他安平像你我这么大的时候,还不知道在哪里玩泥巴。乖,老公,好歹也是警校毕业的,你就好好工作,争取升迁。毕竟将来宝宝大了,也不能总是认别人做爹的。”

8

转眼间到了冬天。

小菊眼看快生了,安平把小菊接到了城里,连同杨柏,也被他疏通关系调到了城里。

安平的饭店开在国道旁——至少杨柏是那么说的,“离这里很远。他说家里留你一个人,他不放心。”

于是,按照安平的意思,杨柏和小菊住在一起。

安平时不时回去看,杨柏都恭恭敬敬叫小菊一声夫人,而小菊也颇有夫人的样子,甚至不会拿正眼瞧那个小年轻。

她娇嗔像个小媳妇的一面,只有安平见过。

其实这也是杨柏的意思,“我们让他看着放心了,他就不管我们了。”

果然奏效,安平走前甚至关照他们,“你们用不着这么生疏。”

转眼间安平已经半个月没回家了。

“从前村里都说安平是吃不得苦才要招工,如今看看,村子里说的,倒也不全是真的。”

此刻小菊就躺在杨柏怀里,房门紧闭,屋里暖气开得很足,“老爷子忙起生意来,大多时候也都是亲力亲为的。好像他乡下的几个孩子也都被他叫过来帮忙了。”

“嗯,他是老爷子,你是少夫人。”

杨柏话里的意思确实挺不客气。

小菊笑起来,捉住杨柏的手,抚上自己高高隆起的肚皮,“我只会是你杨柏的夫人。恭敬唤他一声老爷子,是因为他以后还得替咱们养孩子。”

她侧过头,吻吻杨柏的下颌,“往后可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老公,我听着,也是会伤心的。彼时我说日子过不下去,还是你劝我就当上班的。怎么现在,孩子都要出生了,你反而着相了呢?”

杨柏张张嘴,却最终什么都没说,“是我不好。”

“没有的事。”小菊重新把头埋在身边男人的怀里,“杨梅是你姐姐,对吗?”

温润如玉的声音却带出一句颇为沉痛的话语。

杨柏一愣,挑眉,“……你知道了。”

小菊咯咯咯笑起来,“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当我这个安太太的班,是白上的吗?好了老公,姐姐的仇,我们一起报。往后可不许再和我闹脾气,我听说东北过来的那几个孩子都很难搞,我俩得一体同心才好给姐姐报仇。”

9

杨柏本该叫安平一声姐夫。

但杨老爷子对他们家有个不能生育的女儿这件事算是讳莫如深,杨梅出嫁后甚至不被允许回门。

“死老头子又贼心不死,我姐在他家里没少受委屈。他那五个孩子,他自己和三个女人生了三个,又从不知道哪里捡了两个。”

本来杨梅的父母暗地里贴补贴补女儿,日子也就那么过,但很快这件事被杨老爷子发现。

杨老爷子雷霆震怒,于是杨梅的父母不敢再和杨梅联系。

“我爷爷迷信得很。虽然上面说破四旧。”

杨柏抽了抽鼻子,小菊抬手给他抹抹泪。

年轻的寸头男人深呼吸,“老爷子说我姐姐不祥,是上辈子造孽的人,说我二婶子怀了流怀了流都是我姐姐坏了杨家香火。那明明是我二叔身体的问题怎么能赖到我姐姐头上……”

杨柏的二叔,也就是杨老爷子的小儿子。

本身家里最小的孩子就得宠,如果最小的孩子又恰好是个儿子,通常会被宠上天。

黑的说成白的,歪的说成正的,指鹿为马不过是茶余饭后的甜点罢了。

“我姐都死了,我二叔都没生出来个一儿半女。现在他们又说是我二婶的肚子不争气,我二婶只能改嫁。可现在,她改嫁才三个月就怀了孩子,这是谁的问题!”

杨柏的话里全是愤怒。

小菊吻吻他的唇,又柔声细语,“但不论如何,现在你们杨家,只有你一根独苗了。”

所以杨柏最近压力很大,家里催他赶紧找个人结婚,但小菊肚子里却实打实怀的是他的孩子。

杨柏落下泪来,“我不想再造孽了,杨家造的孽够多了,我姐,我二婶,我不想再祸害别的姑娘。”

也难怪杨柏心里烦闷,这档子破事光是听一听都觉得窒息。

就更别提是亲身经历。

杨柏用手背抹抹泪,“后来就是,姓安的不肯给家里打钱。我姐跑来问他要钱,两个人吵起架来,姓安的把我姐推进了井里……他杀了我姐姐,又抢了我爱人,我……”

杨柏颈上青筋明显。

小菊赶忙抱住他,“他抢不走我。没有人能抢走我,我是你的。老公,我们只是现在不能领证结婚,但毕竟,我们的孩子都快出生了。”

爱人恰到好处的话语总是能治愈一切伤痕。

杨柏冷静下来,“嗯,老婆。”

“不过,你确定是安平把姐姐推下去的吗?”

杨柏摇摇头,“确切说,只知道,我姐投井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是安平。我问了,那天他身上虽然没有酒气,但眼角有痦子。”

10

小菊生了个儿子,母子平安。孩子叫晨晨,名字是小菊起的,户口之类的安平去办了,小菊没关心。

农历冬月的风刮秃了院里的老树,屋里的暖气片上搁着刚洗过的尿布。

平房的大门换成了铁做的,也加了锁。

“不过,老爷,当初那根管子,你是哪里搞来的?”

小菊给孩子喂完奶,坐在安平身边,“我一直很好奇……老爷,你不愿说,我就不问了。”

“就那么搞的嘛。反正村里人都不禁吓的。”

安平愣了愣才开口,答得也颇含糊。

他顿了顿,“跟我不好吗?等你出了月子,送你去念书。学成了回来帮我打理生意当老板娘。”

她抬手给安平添茶,“老爷怎么不送窈窈去?”

安窈,窈窕淑女的窈,安平的大女儿。

安平叹了口气,“她去也是浪费钱。”

其实小菊算是明知故问。

安窈上次扫黄被抓,还是杨柏出面去保她出来的。

听杨柏说,安平大怒,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鞭子,沾了盐水抽她。

可怜安窈一个女儿家家,被抽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那时的安平眼角有痦子,杨柏不敢去劝;还是杨柏的领导直接上手拉住安平,不然那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怕是真的会死在安平手里。

“你们明明差不多大,你端庄贤淑,她没个正形。也怪我当初,太想要孩子,才会……”

安平点了根烟,抽了一口,又掐灭,“提她我就愁。我后来才知道,我打给家里的钱,都截胡拿去周济她亲妈了。梅姐是一分都没有拿到手的,几个孩子没饭吃,安窈作为大姐,就让孩子们上街要饭。可我不知道这些,我还训斥梅姐,她想不开,就跳了井。”

小菊把这些转述给了杨柏。

“其实很奇怪,他说这个的时候,我总觉得他不对劲。”小菊写着语文卷子,阳光透过窗纱照进来,“就像这个阅读分析里说的一样,‘脸上的表情夸张得过了头’。”

11

小菊忙着产后恢复,又忙着复习,无暇顾及旁的事。

杨柏时不时来照看她,也给她说些新鲜事。

她单知道安平在城里又一口气开了三家分店,生意做得很大,在想着开公司的事。

说起来,不知不觉间,竟然过去一年了。

村子里似乎已经忘了她陈菊原本也是老实巴交的陈老汉的大女儿,只说“安老板家那个如花似玉的小娇妻如今是彻底成了凤凰了”。

小菊也只是听一听。

毕竟安平的确给她找了很好的老师,早前她用劲学都学不明白的知识,老师们三言两语就能把她点通。

她想好好珍惜这个机会,考个好的大学,毕竟这才是正经一辈子的事情。

但村子里的人说得不中听,“也算她运气好第一胎就得了个儿子,安老板恨不得把她供起来。听说还准备送去读书。”

“他家里五个孩子最高也就念到初中,这是孩子养不明白准备把老婆当女儿养?”

“那他的女儿是彻底长歪了。别说是他大女儿,几个孩子都只能搁店里陪酒。就不知道这个新得的小儿子会怎么样。”

“只要别和他那个大女儿养在一起大概就不会长歪,大女儿小小年纪,本事可不小。”

“那年纪也不小了,毕竟这个大女儿和她后妈年纪也差不了几天。”

“啧,同样十八岁,一个要管另一个叫妈,你说这叫什么事。”

七嘴八舌的流言蜚语小菊听惯了,她没在意。

不过杨柏倒是听进去了,“你说这个安窈,她会不会是个突破口?”

12

小菊考上了北京的大学。

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小菊给安平打了个电话。

那头显得很匆忙,也没有什么别的情绪,“家里你不用担心,晨晨我会照顾好。你的生活起居我也会托人安排。月底回来细说,这会儿忙,先挂了。”

杨柏站在一边,面上说不清楚是什么表情。

“我怕你四年后回来,你就会看不上我。毕竟,我是个连孩子都要别人替我养的废物。”

警员的工资并不算太高,虽然在鲁南当地是个挺光鲜的差事。

原本杨柏家确实也并不缺钱,但跟现在的安平比,那就是矮了一个头。

甚至连自己的升迁,都是安平帮忙安排的。

杨柏很清楚,自己现在陪着小菊,不过就是为了给姐姐报仇。

而眼下,自己的儿子……

年轻的小伙子站着,面上没什么表情。可小菊看得分明,他的拳头捏得很紧。

小菊过来抱他,“我说过的,姐姐的仇,我们一起报。杨柏,我的出身并不如你,可困住一个人的,或许并不是他的出身。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炽热又深情的吻,这一次,是小菊主动的。

“好了,老公。我或许带不走你,倒是可以让咱们的孩子陪我上学。老爷子也想要儿女双全,我们这次看看能不能生个闺女。”

13

时光如梭。

小菊没再回到鲁南,连着杨柏也一起到了北京。

小菊这才见到两个孩子的户口本,是姓杨的,“免得将来读书了别人说闲话,哪有孩子不随爸爸姓也不随妈妈姓的。”

安平这话说得奇怪,小菊有些心虚;但她连问都不敢问,只是默默接受了他的安排。

毕竟眼下的阴差阳错,正合了小菊的意。

东二环刚建好的三室一厅,繁复华丽的吊灯从白色的吊顶上垂下来,却没有发出什么亮光。

不过此刻,21世纪初的阳光照在20世纪末的红木地板上,挺亮堂,倒确实也没有开吊灯的需要。

小菊靠在杨柏怀里看电视,电视的声音被调得挺小。

毕竟两个孩子在书房写作业,做爸妈的在客厅偷闲,终归还是别吵着孩子才好。

小菊现在不能再叫小菊了,大家都恭恭敬敬叫她一声陈总,亲近一点的唤一声菊姐。

杨柏也不像从前留寸头,毕竟他也被人唤一声杨总,“还是头发长一些穿西装好看。对了,姐夫前两天给我发邮件,说他那边现在快冬天了。”

两个人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格外显眼。

小菊没抬头,仍旧是刚才的姿势,“嗯,澳大利亚的季节和我们是反的。”

电视剧播完进了段广告,清晨六点的长安街配着中央八套的台标,是他们曾经见过的模样。

“说起来,姐夫跟你说过那些村里的事情吗?”

语气柔和得异乎寻常。

小菊没多想,“嗯,就在长安街说的。”

两个人讲话早已经没了彼时的乡音,小菊的声音把两个人的思绪带回从前。

彼时,安平望着已经迎风飘扬的红旗,“说你是我的女儿吧,我醉酒的时候你那样对我,我也知道不合伦理。但说你是我的妻子,对你并不公平。”

小菊似懂非懂,安平笑起来,“你很像安窈的妈妈。”

“所以……”

“往后你就说是我女儿吧。”

小菊就问了他自己是怎么回事。

“是你爸把你卖给我,说要给儿子娶媳妇。”

小菊把之前那个传说讲给安平听了才知道,那个雷管炸村的故事,“或许是我爸编出来骗我的。”

安平听完之后,一个快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少见的笑得头发都在颤,“我都不知道还有这回事,你知道这帮人在我面前都是恭恭敬敬的。陈老汉当时向我推销你,我觉得你那么好的姑娘,干活勤快,手脚麻利,脑瓜也聪明,在他手里终究埋没了。”

到底也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小菊直起身子,“我就问姐夫,明明操着一口东北乡音,为何会跑来鲁南。他说,是因为他父亲娶了一个成分不大好的女人。”

杨柏不动声色,“那个时候成分不好,现在也该大富大贵了吧。”

“日本人,姐夫的父亲过世之后,她回国了。”

其实和杨柏所听到的有些出入,不过关于安平的生平,他倒是听过另一个更详细的版本。

但杨柏没有宣之于口,“但那个时候,就连村长都不说姐夫一声好。姐夫有和你解释过吗?”

小菊不假思索,“他的原话是,‘你要想我娘是个知识分子,怎么可能教出那样的儿子。不过你所说的这个人,我倒是知道一个。’”

14

时隔十几年,杨柏回到了鲁南,一个人。

当初的向阳村成了向阳小区,杨柏彼时工作的派出所也被合并了。

原先的同事们该升迁升迁,该调动调动,不过转业的倒是只有他一个。

但村长还在,仍旧拿着他的水烟袋,放着办公室不坐,就呆在小区门口和老伙计们下棋打牌。

小区里绿荫环绕,初夏的风吹动银杏树叶,发出沙沙的轻响。

树下的亭子里,两鬓斑白的老秀才在和另一个稍年轻一些的中年人下棋,他们四周围了一圈人。

观棋不语真君子,大家也挺守规矩。

远处广场上的音乐伴奏远远地传过来,倒像是在给他们当背景音乐。

老村长远远看见他,“杨老板现在的确是老板了。”

杨柏摆摆手,“村长客气了,正经老板还是安老板。我持股不多。”

短短三句话,老村长有三分之一听不懂。

他眯缝着眼,挑他听懂的接,“说起姓安的,你当初那个姐夫现在情况可糟糕得很。”

旁边的人也凑过来,“大老安的儿子?哎哟,前两天开车,险些命都没啦。”

这话听着奇怪,不过事出反常必有妖。

杨柏仍旧是他惯常的不动声色,“那是怎么回事?撞了?”

八卦总是比棋局有趣的,下棋的人拿着个炮半天没动弹,观棋的人也看向旁边说话的人。

老村长吸一口烟袋说一句话,杨柏拖了把椅子坐下来静静听。

“喝酒不能开车啊,他怎么胆子那么大呢?”

“他胆子大了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前阵子听说扫黄又扫到他们那个饭店,这安平狠起来真是连自己老婆都不放过。”

杨柏没说话,但眉头紧锁。

这在旁人眼里,三十出头的杨柏,虽然现在也是当老板的人了,但到底还是缺了几分沉稳;更别说,他是靠家里杨老爷子的遗产入股了别人的公司,还做了人家的金龟婿,才发达的。

但老村长到底是老村长,他眯起眼,扬起下巴指了指杨柏的左手,“你莫急。你现在也结婚了,你老婆还是个富家小姐。安平续弦如今也今非昔比,安平这根枝头靠不住,她得找个新的,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她一个女人,日子总还得过的。”

15

杨柏坐在村长儿子的车后座上。

国道现在也修葺一新,连同周围的建筑;昔日安平开的那家饭店,与周围崭新的一切相比,总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但好处是,非常显眼。

“这店子也快盘给别人了,你来的确实是时候。再晚一些,恐怕你都见不到他了。”村长儿子把车停在路边,从口袋里摸出一副口罩,“戴上,我陪你去。”

蓝色的一次性无纺布口罩被封在塑料袋里,杨柏接过来,“怎么还得戴这玩意儿?”

“也是,你在京城,不知道这边的事,倒也情有可原。”村长儿子给自己戴上口罩,饭店就在他们正前方,“你做个心理准备。”

其实在杨柏来之前,他和安平通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安平气定神闲,“你老婆可不知道这事。我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但偏偏我们长得都像爹。他具体叫什么我自己都忘了,他一直对外都用我的名字。”

“所以早前我从旁人口中听到的安平如何作恶多端,如何不着边际……都是您的弟弟?”

“嗯。唯一的区分是眼角的那颗痦子……但梅姐正经确实是嫁给了我。”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了几分酸涩,“我原本对婚姻生活并没有什么向往,和梅姐也更像是知己,而非夫妻。我看着我父亲带着那个日本女人回了家,我母亲大病之后离家出走,我父亲又和那个日本女人逃到了鲁南……”

安平说了很多很多。包括他父亲本是一个军医,又包括那个日本女人实际上是看上了他父亲手里的资源和信息,又包括他小小年纪如何受尽白眼,也包括他长大之后是如何被迫把所有的东西都让给了弟弟,又如何被迫替弟弟收拾烂摊子。

他说着说着,在电话里啜泣起来。

杨柏想着安平如今年纪也大了,怕是受不得这刺激,却不知道该如何打断他。

“我对不起梅姐。我来鲁南跑生意,打回去的钱,都叫我弟弟截了胡,我不知道。梅姐跑来找我,我不在,我弟弟见色起意,但梅姐认出来了那不是我。我那个弟弟,他……”

安平深呼吸了一口,“我将计就计隐忍十几年才终于把他送到阎罗殿门口。杨柏,你信不信都好,替我回一次鲁南,我是没机会亲眼看着他下地狱了,麻烦你,替我看一看。”

这件事情在村长儿子这里得到了验证,村长儿子甚至能够说出安平弟弟的名字,“他叫安骏。只是别人的家事,我爹向来不愿意插手。”

村长儿子叹了口气,“真正的安平,真是个可怜人。安骏处处留情,都用的是安平的名字,也包括,那五个孩子,自己养不明白了就往东北扔。”

16

杨柏在外面洗了个澡,又把一身衣服都扔了换了新的,才进了家门。

晚上7点多,小菊在公司里处理事情还没回家,杨柏赶忙给安平去了个电话。

“姐夫,我见到安骏了。他应该……快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些亢奋,“来,快唠唠。等了大半辈子,我就爱听这个。”

整个饭店已经不能称之为饭店了,“最多只能卖卖臭豆腐,或者腐乳。这么说都感觉糟蹋粮食。”

酒驾截肢的安骏已经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他的几个孩子就把他扔在储藏室里。

村长儿子不知道,以为是安骏酗酒伤了肠胃,所以他的排泄物无人收拾,才会臭气熏天。

但杨柏毕竟是个警校毕业生,“那是尸臭。口罩根本就挡不住。”

安骏不知道多少天没吃没喝,瘦得皮包骨头。他的那个酷似小菊的老婆早就不知道去哪里了,几个孩子也懒得管他,所以根本就不会有什么排泄物。

但他截肢的伤口,因为无人护理,早已腐烂发臭,和他身下的被单粘在一起。

杨柏凑合给他灌了点吃食,又给他喂了些水,才问出了他姐姐离世的真相。

“我姐说他不是安平,冒名顶替也不会是安平。他恼羞成怒,把我姐姐砸晕,又丢进了井里。”

杨柏抬手抹泪,深呼吸了一口,空气里淡淡的茉莉花香多少令他冷静了些许,“我告诉安骏,他会清醒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一寸一寸腐烂、发臭,而后死掉。事实上我也确实看见了,他的腿部伤口,已经生了……”

安平抽了抽鼻子,不过听声音倒是很精神,“别说了,刚吃完饭,我知道。就那玩意儿。”

17

安骏死在八月如火的盛夏里。

听说有个远方的老板花重金雇人给他喂食喂水,“就为了吊着他一口气,最后这个人真是眼睁睁看着自己浑身烂完了才死的。”

“那这个差事不好干吧,那臭气熏天呀……”

老村长吸了口烟袋,“十万一个月你干不干?”

老年活动室里冷气打得挺足,但老村长的话犹如重磅炸弹,室温好像一下子就高了两度,“不是村长你这就不地道了,这么个发财的机会你都不跟我们说?”

老村长还是那样的平静,他伸手在面前的麻将桌上摸了张九筒,“那个味晦气,沾上了还洗不掉。咱都没那金刚钻,揽不了那个瓷器活。”

“可,关键是,谁和那安平仇这么大呀?”

上家打了张七条,老村长把牌推倒,“说不好,但我胡了。不好意思,承让。”

是个平胡,也叫屁胡,“村长你真是,我十三幺都快做好了!”

老村长吸了口烟,“我就防着你这手呢,屁胡也是一种智慧。”

当然,他们打麻将也不赌钱,最多就是输了的人要负责把老年活动室打扫干净。

“哎,那个人,倒也是真的沉得住气。他憋了可不止十三年呀,才兵不血刃地,把仇报了。”

“嗯?谁?”

村长吸了口烟袋,“罢了,不提也罢。”

18

阳光透过树影在石碑上洒下光影斑驳,偌大的墓园一眼望不到头。

“姐夫思虑周全。那个男的差点是真的要抢走你。”

杨柏和小菊带着他们的一双儿女,面前大理石碑刻上的照片,是个和杨柏眉眼颇为相似的女人。

一方小小的供桌摆满了新鲜的苹果和梨,还有一束康乃馨。

花瓣上的水珠落在地上,杨柏抬手抹了抹自己面上的泪,“但我姐夫,他知道我们的事。所以,他想方设法保护你。后来的事,你知道了。”

小菊愣神,“所以……”

“眼角有痦子的是另一个人。他们两个的样貌,也就只有这点差距。可心思,却是云泥之别。”

小菊叹了口气。

是啊,就连那五个孩子……

夫妻之间总有一些特别的默契,“我姐尽力了,教不好。都不如安窈一句‘她又不是你们亲妈,只有她死了亲妈才能在家里。’”

墓园的另一头,安平望着墓碑上的照片,“爹啊,见着弟弟了吧。您宠了他一辈子了,我也算继承了您的遗志。”

墓碑上的照片和安平很像,一眼就能看出来是父子。

安平不愿再多瞧,他站起来,“我倒也算是明白您为啥这么宠他了,我只继承了您这张脸,他还继承了您的见异思迁,见色忘义。”

尾声

杨柏把安平送去了机场。

“其实我一直不懂。”杨柏看着前面,“为什么是我。”

这话没头没尾,但安平听懂了,“因为我和杨老爷子说,如果他想重蹈我爹的覆辙,那就尽管装瞎瞧不见你二叔的恶吧。”

商务车的后排座位上,头发花白的老人叹了口气,“杨老爷子听进去了,他觉得大儿子懦弱,小儿子叫他宠坏了,都是不成器的。不如赌一赌他的孙子,毕竟他的孙子,当初可是铁骨铮铮仰着脖子说……”

“小菊肚里的孩子是杨家的后,我要对她和孩子负责。”

杨柏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戒指,“谢谢姐夫成全。”

车子在首都国际机场的门前停下。

“那倒也不是这么说。”安平拎起公文包,“虽然咱俩的仇是报了,但毕竟我一个孤老,家里还有个八十岁的老妈,得指望杨总多挣点钱,好让我多拿点分红。走了,明年冬天我再来巡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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