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片的故事
考拉很高,菜妞很矮,两个人身高差出来的距离,是市面上最高的高跟鞋的距离——超过10厘米。在考拉追菜妞的时候,菜妞总是要求保持距离:“你要离我1米远,千万别让人觉得你是我男朋友。”
直到有一天,菜妞看见好朋友安安穿着平底鞋和一样个儿高的男朋友在一起,是那么轻松自然。她才终于脱掉了走路就是自残的超高跟鞋,快活地穿运动鞋,做起了自己。
“这陶片,真的假的?”有一天,菜妞突然发现书架上多了一个残缺的陶片,问道。
“真的呀,我从工地上拿回来的。”考拉兴奋地说。哪个墓里出现的东西,她也不关心了。看着那灰不溜秋的陶片,和表面上的尘土,菜妞心里实在不痛快:这得多脏呀,这细菌会不会在书架上繁殖蔓延,然后爬到书上,天,然后,弥漫整个房间……
对于这个陶片的留与不留,成为菜妞对考拉的唯一一次妥协。如果能把这个男人和他的专业分开,菜妞能够接受这个勤奋用功的男人,却难以接受他付出心血的专业。
因为菜妞真的很胆小,就是假骷髅,都不敢看一看,更别说关心他的专业——墓葬。
然而,命运就是翻转游戏。
当考拉很执着地要让菜妞做女朋友时,菜妞说:“两个人在一起需要共同语言,我觉得你找个同专业的更合适。”考拉很坚定:“一个专业的,太无趣。”很多年后,考拉很坚决的要离开菜妞的时候,原因是“没有共同语言,一个专业的更合适”。
每当菜妞看到“共同语言”,只能哑然失笑。感情婚姻有很多心灵鸡汤,但服下去,相信了,最后还是受伤了,中毒了。菜妞有时候想,什么样的人才是和自己有共同语言的人呢?学法律的?学政治的?学经济的?真的不知道。有共同语言,就一定要谈恋爱、结婚吗?那不是应该是同事关系、上下级关系?
朋友总批菜妞:“你就是智商分配不均,感情上就是一张白纸,随人涂鸦,然后被丢弃。”好像真的惨了点——但智商如此,就坦然接受吧。
如果不是菜妞智商如此,谁能容忍一个月就见一两天的恋爱、婚姻呢?时间倏忽一过就是十余年,不见面的日子里,每天保持一条短信或者一分钟电话的联络强度。很多年后,菜妞才意识到青春就在一个人的婚姻中消逝了——这就是婚姻的本来面目吗?
“你说,我跟守寡有什么区别?”有一天,菜妞终于忍不住说了这句伤害考拉的话。而且,她知道这句话永远伤害了考拉。当婚姻不能相伴相随,菜妞并没有成为一个伟大的女人——可以独守数十年,以名义上的夫妻给予这个男人事业上的深厚支撑。
“你们结婚也会离婚的。”父亲非常反对菜妞和考拉结婚。“为什么?”菜妞问。“因为他是博士,你是硕士,他迟早会甩掉你。而且他的职业性质如此,你跟着他一辈子太苦。”父亲说。
年轻的菜妞无知无畏,一不怕被甩掉,二不知道何为苦。于是,很幸福地跟考拉结了婚。就在考拉正式提出离婚的那天晚上之前,菜妞还一直觉得自己有着旁人所不能及的幸福婚姻。
“你为什么不哭呢?为什么不挽留他?”朋友说。“不爱了,挽留做什么?”菜妞说,其实她也不了解究竟真相是什么——考拉不想给她答案,只想给她遗憾,就好像一定要惩罚她一样——“我不是不爱你了,你找不到这个世界上对你比我更好的人了,但我遇到真爱了,我想去试试。”考拉说的这段话,菜妞至今难忘。即使这个男人的形象已经模糊了,与这个男人的种种过往已经成为碎片一样的记忆了,这句话菜妞总也忘不了。分手对于菜妞来说,既是意外,好像又是期盼已久的事情——菜妞知道,自己不可能成为那个首先背叛、离开、伤害爱人的人,命运使然,她终将是那个被背叛、离开、伤害的人。
一场原本应该安静离开的婚姻,到头来却变成一场闹剧。考拉的突然消失,让菜妞心智大乱。“离婚,找谁离去?”菜妞找到了考拉工作的院系领导,找到了考拉说爱上的那个大一女学生,找到了考拉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找到了考拉的父母和亲戚——可是,这个男人蒸发了。菜妞去他可能居住的小区徘徊,无果。只有不停地找,不停地找,疯狂地发短信骂他,让他出来离婚。
终于亮相的考拉,神色很不好。第一次离婚失败了,因为民政局工作人员问离婚理由,菜妞说有第三者了,考拉不承认,菜妞当场怒了——菜妞就是想不明白,男人怎么就不能敢做敢当,有勇气离婚,没有勇气让所有人知道“自己为了谁离婚”。第二次离婚,菜妞对这个男人失望极了,一个对爱都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承担后果的男人,不要也罢——在离婚理由上填上:感情破裂,自愿离婚。从此,有如阴阳相隔一样,一段13年的感情就此埋葬。
有人问菜妞:“你们还联系吗?”“为什么要联系呢?那个人已经死了,活着的跟我没有丝毫关系了。”菜妞说。
有时候,菜妞会站在心里的那块墓碑面前反思自己:那13年和考拉的过往,究竟是爱情还是友情?她和考拉之间究竟是爱人还是同学,还是室友?多么可笑的一场恋爱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