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岁之前奔向永恒》 十九 柠檬与柑橘啊

冬天来了，蔓延在大地各处，没有一个小角落逃得掉，草地上一夜之间结了霜，雾气浮在低空，空气里的冰晶正向室内这边袭来，铺在李欧裸露的脸上。他打了个激灵，拉上被缘继续沉睡。在最深沉的梦里，他的恐惧如这冬日，一点一寸地铺开，冻结每一个角落。

当他洗漱完毕正准备出门，终于看到了门缝下躺着的那张纸条，小羊的字迹：那天我吃了个柠檬，好酸啊！所以我决定去旅行，去远方，不用想我。

一瞬之间，纸条射出红色光芒，在他失明的下一刻，眼前已是飞奔的时空，一幅幅画面目不暇接，直到被扔进一座黑暗的屋子里。

“有人吗？”他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

空气里混着奇怪的味道，他不太熟悉这气味，昏暗的光线里，他看清了身旁地上，躺着，一个人，他把手从他身上抽开，液体却被甩到他脸上，再看自己的双手，他知道那是血的味道了，也开始恢复听觉，屋子外面的枪声刺激着他的神经。

蹲下身子，他挪到破碎的窗前，从背上取下什么托在手里，然后将其架在窗棱上，这时才发现那是把自动步枪。窗外足够明亮，瞄准器里的敌人背着光只见黑糊糊的轮廓。扣动扳机之前他晃了晃脑袋，这是战争吗？

屋子的门甩开，一个全副武装的人站在门口：“李欧，跟我来！”“小马？”“别愣着，快走！”

穿过漆黑的下水管道，他们到了另一栋漆黑的屋子，只是这里的居民没有撤退：“快，打死他们！”一位妇女指着窗外。

他靠近窗户，小马已经在等待敌人了。

“这是哪儿？”“圣朱妮尔。”“敌人是谁？”“黑色军团。”“他们是什么人？”小马摇摇头：“我不知道。”

刚才说话的那位妇女向她走来，恨恨地给了他一巴掌，夺过他的步枪向窗外扫射，她脸上满是愤恨。一声尖叫之后，她重重倒在地上。她已经没了呼吸。李欧瘫坐在地上。子弹也用光了。

天空想起沉重的号角声，压得人难以呼吸。“走！”他跟着小马开始转移，下水道里，小马扔给他一串弹药，他本能地装上，朝后方开了一枪。“你会暴露我们的！”他看不清小马的神态。

一声枪响，敌人应声倒下，李欧冲上去按住他的伤口：“说，你们是谁？”倒下的敌人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双眼已经充血：“10101010100000101010101010010110……”破碎的街道上，他被敌人插了一匕首，跌坐下来，背靠在阴影里的墙角。

这疼痛并不真实，甚至不如之前那位妇女的巴掌来得钻心，只是它会蔓延，无声地侵袭身体的每个角落，他在失血。远处街角的墙上两个黑色影子被拉得很长：其中一位被击中，可能是打中了躯干，没有鲜血溅出，通过影子可以看到他扶着创口跪在地上；另一位还在奋战，不一会儿像是滑到一般向后翻腾重重落在地上，没有再站起来。

另一头的黎明里冒着黑烟，街道上只有小马在奋战，看来他们被包围了。

“你受伤了。”他蹲下把他拖进巷子里。这时李欧才看清他的脸，挂满了汗水。

“我们到底为什么要战斗？”

“因为有敌人。”他擦了擦汗。

“我们能行吗？”

小马背上枪，深情凝重。

巷口走来一个人，他似乎在说什么，走近了才发现他也在说着乱码：“100001110111101110……”李欧背上汗毛倒竖，在地上向后挪动。

“他在说什么？”“他要我抛弃你，继续战斗。”小马没看他。

那人举起枪慢慢对准了李欧的眉心，小马立刻上前挡住枪口。他又说了什么：“111110001011110001000……”

“他说了什么？”“他说你是懦夫。”

气氛沉默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李欧闭上双眼，觉得自己不行了。那人已经不见了，小马递给他一个柠檬。酸甜的味道在他的味蕾上绽放，在这麻痹般的酸之中，他突然不再觉得痛苦了，那极度的酸也化为柔和的甜，是成熟的柑橘的味道。他望着自己闭上眼睛的身体，小马垂着头在他的额头留下一个吻，站起来，继续战斗了。

突然他看到了一块墓碑，与其它墓碑在一起，上面写着“烈士”为头衔的铭文。不，不，不！只有死了才会被铭记吗？他吼叫却发不出声音，脑袋涨得好难受，土里藤蔓钻出来抽打着他的墓碑，石块飞散穿过他的身体……

终于醒了，李欧从床上跳到地上，却没在门缝下发现梦里的那张纸条。

他开始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