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酿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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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农孩儿,他是乞丐,她是相府嫡女,他贱如蝼蚁,她高高在上。
她鬼使神差为他卜了卦——他乃帝王之相。
后来,相府被一把大火烧个精光,她成了地牢里人人喊打的老鼠。
——
天上飘着鹅毛大雪,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蜷缩在侯府的狮子石像下,雪屑挂在他的头发丝上,额前,脏兮兮的手被冻得通红。
古道上,灯火阑珊,漫天大雪盖不住洛阳的繁华,杂耍、糖人、填诗对赋,火红的灯火,仿佛遗忘了这个雪地里的孩子。
侯鱼一袭白裙,粉黛未施,手上提着桂花坊的食盒,突然一只沾满污渍的手抓住了她的裙摆。
这个男孩子只有八岁左右,明亮的眼眸点亮了浓重的夜色,拨开了云雾,声音仿佛水涧间的潺潺流水:“姑娘,有吃的吗?”
侯鱼思忖着,看了看手里的食盒,又看着眼前男孩的单薄:“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眼神晦暗不明,手颤抖着,轻轻说:“我叫农孩儿,他们都这么叫我。”
侯鱼打量着农孩儿,食指挑起农孩儿的下巴,浓颜浅肤,堪称绝色:“随我入府。”
农孩儿瑟瑟发抖着跟在侯鱼身后,府内灯火通明,潭水结了薄冰,雪下着。
侯鱼唤来了丫鬟红玉,红玉瞧着小姐房内的这个乞丐男孩,脸上挂着盈盈笑意。
“我乏了,红玉带农孩儿下去。”侯鱼阖着眸子挥了挥手。
农孩儿被红玉带到一处厢房,里面冒着热气。
“去梳洗吧。”红玉交代了声便走了。
农孩儿推开檀木门,一室温泉,热气腾腾,一侧案几上还有吃食。
身为侯府嫡女,侯鱼管着账,看着账簿,连连打着瞌睡。
丫鬟半蝉轻轻给小姐披上狐裘,吹灭了灯盏。
赏雪宴上,各府公子小姐吟诗作对,赏银装素裹,观百媚千娇。
侯鱼和池臣议着陈府的纵火案,池臣是大理寺寺卿。
陈相才官拜从一品,夜里出去喝了花酒,回府点燃了茅房,以至于烧了整个陈府,于是乎陈府上上下下百口人,无一人生还,死无对证,说蹊跷也蹊跷,说不蹊跷也不蹊跷。
侯鱼喝着酿得酒,手指了指农孩儿:“过来。”
农孩儿身体瑟瑟发抖,颤颤巍巍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池臣打量着眼前这个男孩,没有丝毫引人注意之处,平平无奇。
“怎么拉个小娃娃来赴宴。”
侯鱼轻笑出声,摆了摆手,示意农孩儿回去。
农孩儿怯怯地望着侯鱼披着湖蓝色狐裘,弹指可破的肌肤在雪色里耀武扬威,发髻上绑着紫色绢花,眸子里闪烁着睿智的光,和那些世家子弟谈笑风生。
侯鱼喝着清茶,望着竹林,眼神氤氲,手指敲着檀木案几。
池臣拂着琴,一曲«凤求凰»,流淌在空气里。
雪落在农孩儿破旧的短靴上,手拂过鬓间的雪花。
突然一只手将自己拉进红墙隐蔽处,待看清眼前人,农孩儿一改往日怯懦模样,身上涌现出源源不绝的帝王之气。
“奴婢拜见太子。”清柚跪在地上,农孩儿是前
朝太子。
“清柚,陈家那场火,可留下把柄。”农孩儿背过身子,手折下梅枝,火红的寒梅散着香。
清柚摇摇头,身上的碧袄点缀着银丝,突然一支箭直刺农孩儿,清柚连忙挡箭,箭矢刺入清柚左肩。
池臣拍着手,摇着头:“好一个主仆情深。”
农孩儿皱眉,手上出现短刃,向池臣刺去。
两人你来我往,打得不相上下。
池臣思量着,这个前朝太子,倒是有几把刷子。
不一会儿,一大批御林军涌入,抓走了农孩儿。
侯鱼在一旁剥着橘子,好整以暇地看着,最后呢喃了句:“早知道是这样,就让这孩子冻死在雪地里了。”
日子一天天过着,侯鱼翻着账簿,种着芍药,偶尔去侯府的铺子转悠转悠。
天上的太阳炙烤着古道,侯鱼骑着马儿在杨柳小道上看着木桥下的河水。
乌鸦嘎嘎嘎地叫着,风吹拂着柳枝,听见两岸的箫声,马儿受惊了。
侯鱼从马身上摔下来,腿剧烈疼痛,管家荀老连忙请了大夫。
大夫给涂了药膏,说了句好生修养,便退下了。
自此洛阳有了流言,相府嫡女侯鱼瘸了。
池臣买了侯鱼喜吃的点心和胭脂水粉,可终究还是吃了闭门羹。
侯鱼到底瘸了没瘸,没有人知道。
农孩儿从围墙的狗洞钻进了侯府,避开了下人,鬼鬼祟祟。
侯鱼躺在软榻上,香炉里点着香,朝中各个势力,尔虞我诈,风起云涌,她不能让相府最后被蚕食得渣都不剩。
“贼头鼠脑,干甚?”半蝉一脚踢向农孩儿的腿弯。
农孩儿吃痛不言,两步并做一步跪在侯鱼软榻前。
“罢了,半蝉去煮上一壶普洱。”侯鱼阖着眼眸,叹了口气。
农孩儿脏兮兮的手在侯鱼腿上摸来摸去,眼底似懂非懂。
“没瘸。”侯鱼看着这个个子又高了的男孩,“我给你算上一卦吧。”
农孩儿长吸一口气,随后欣喜地点头。
侯鱼起身,一袭白裙,洋洋洒洒,光打在她的脸上,仿佛糊了层纸,虚虚实实。
侯鱼取了司南和龟壳,给农孩儿算着卦,眼睛逐渐通红。
看着卦象,侯鱼欲言又止,这孩子乃帝王之像,却又是个痴情种,一生只钟情于一人。
“农孩儿,你生命中的那个女人,媚君惑主,不是良人。而你生得帝王之相,此女又是你的破运之人,八字不合。”侯鱼看着卦象说着。
农孩儿笑了笑,手从衣衫褴褛的口袋里掏出一颗夜明珠:“这给你。”
侯鱼若有所思,又看了看农孩儿,没有收。
“农孩儿,你尽快离开洛阳,朝局动荡,摄政王垂帘听政,傀儡皇帝坚持不了多久了。”侯鱼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眸子里一片宁静。
农孩儿笑了笑,没有说话。
又是一年冬季,洛阳城赫赫有名的相府,被一把大火烧了殆尽,大理寺寺卿池臣封锁住了相府内外,不许任何人进出,侯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尸骨无存,而那个享誉洛阳的相府嫡女侯鱼,也未幸免于难,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地牢里,侯鱼盘腿坐在茅草上,眼神戏谑地看着池臣:“人面兽心。”
池臣摇着折扇,手死死捏着侯鱼之前受伤的腿骨,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享誉洛阳的贵女,也不过是一个可怜虫罢了,呵呵。”
“池臣你不觉得你很可怜吗?”侯鱼哂笑,手拂开腿骨上池臣的手。
池臣皱眉,手轻轻捧起侯鱼的脸:“你都知道了。”
“不就是被阉了吗。”侯鱼笑得放肆,一个佞臣罢了,成了摄政王的走狗。
“不许笑!”池臣疯魔的吻上了侯鱼的唇。
侯鱼眼角流出血泪,一巴掌扇过去:“我们侯府几百口亡魂,葬于你手,此仇不共戴天。”
池臣愣神,手摸过侯鱼的眼角的血泪,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地牢。
池臣萎靡地靠在城墙的石柱上,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而侯鱼从未注意过他。
她眼里心里只有侯府的功名利禄,能乱世里保侯府安然无恙。
可他偏偏要毁了她的念想,他喜欢看她落魄,看她失神,看她求他,他要折了她的羽翼。
至今,侯鱼仍像一只骄傲的天鹅,不曾屈服,可她厌恶他,竟流出了血泪。
农孩儿提着食盒压低帽檐,捏着嗓子学太监的声音,和狱卒说着话,又塞了一大包银子。
农孩儿看着稻草里,流着血泪的侯鱼,心中悲恸,手上的食盒散了一地。
“农孩儿,回来了。”侯鱼凄凉地笑着,手指了指木桌上的信。
农孩儿拆开信看着,突然撕碎了信,声嘶力竭地问:“我怎么可能是你的弟弟?”
“同母异父罢了。”侯鱼说着站起来,冷白的光透过窗子洒在她的眉目上,清清冷冷。
“母亲萧氏是前朝妃子,我是前朝公主,你才是相府真真正正的嫡长子。”侯鱼手指挡在眼前遮着光,表情麻木。
农孩儿不可置信地看着侯鱼,手掀开额前的碎发,露出清秀矜贵的面庞,看着躺在茅草间蜷缩在地牢里,曾经惊才绝艳的侯鱼,身体踉跄地跪在茅草里。
侯鱼看着这个小孩,眼底含着笑,轻轻摸着他的后脑勺,他的眼眸清澈,模样英气:“走吧。”
农孩儿想触摸眼前女子的脸颊,眼神似痴似恋,最终还是忍住了。
那年春季,透着寒亦透着凋零,摄政王何潇于凌晨发动了政变,傀儡皇帝被御林军乱箭穿心射死。
隔年春季,皇帝何潇封了一个死囚为贵人,乃是被百姓遗忘了的侯鱼。
何潇第一次见侯鱼,是在观音寺,普度众生的地方。
听着梵音,侯鱼一袭藏蓝色裙子,坐在佛像前,抄写佛经,字迹秀气,仿佛和她人一样透着钟灵毓秀。
何潇只是远远地看着,不打扰她的方寸之地。
身为摄政王,久居高位,对一些情事,早已看淡。
第二次遇见,朔州闹了灾荒,侯鱼一袭布衣在布粥行医,她眉眼里尽是对灾民的悲悯。
他派暗卫调查了侯鱼,得知她是相府嫡女,还有一层身份是前朝公主,她的身份令他忌惮。
何潇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陈府纵火案,竟是出自一个乞丐农孩儿之手,而这个乞丐竟是相府嫡子。
他突觉相府留不得,他让池臣放了把火,烧了侯府。
狱卒打开牢房门,何潇踏进去,看见抱着腿坐在茅草堆里的侯鱼,老鼠四处乱窜,她仿佛没看见般。
侯鱼呲笑,手下意识攥紧:“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何潇静静地看着这个待宰的羔羊,望着木窗透过来的光,冷气四溢。
母亲萧氏生前给侯鱼算过一卦,红颜祸水,祸乱朝纲,二进后宫。
“放了你,但你这一生不许踏入洛阳。”何潇转着大拇指上的扳指,眼神凛冽。
“悉听尊便。”侯鱼叩首,没有言语。
侯鱼连夜赶路,在客栈里歇脚,望着窗外的皎月,听着蝉鸣,露珠在荷叶上翻滚。
突然门外闪进来一只黑影,待看清,是农孩儿。
农孩儿浑身是伤,胳膊上全是鞭伤,虚弱地支撑着身子:“姑娘,快跑。”
侯鱼思忖着,手缓缓扶农孩儿在软榻上歇息,取来药箱。
农孩儿看着火烛下侯鱼清雅的面庞,看着她蹙起的眉头,小心翼翼为自己包扎身上的伤。
夜色静谧,一群侍卫包围了客栈,池臣穿着一身墨袍,踏了进来。
池臣一把剑架在侯鱼脖子上,表情冷峻:“交出传国玉玺和皇图。”
侯鱼不紧不慢的用纱布包扎着农孩儿的伤口,眼神平和,仿佛脖子上架的不是剑:“池大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少装聋作哑。”池臣看着眼前陌生的女人,皇图上画了通往神秘古国罗斯的路线,据传言,古国罗斯藏有长生不老之术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银珠宝。
侯鱼被逗笑了,拂过脖子上的利剑,收拾着药箱。
农孩儿躺在床一侧瑟瑟发抖,身上伤口的疼痛令他昏厥。
池臣收起利剑,缓缓靠近侯鱼,眼神阴鸷:“交不出来,我就拿你的脑袋献给皇上。”
侯鱼从口袋里拿出药粉猛得洒向池臣,只见池臣缓缓倒下,外面的侍卫惊觉不对,冲进来押住了侯鱼。
侯鱼和农孩儿被装进了麻袋里,被马车连夜拉回了皇城。
侯鱼头上被套了黑布,被宫女提溜着拉进了一处深宫。
周围突然变得安静了,安静的只能听见呼吸声。
黑布被拉开那一幕,侯鱼呆住了,死去的母妃竟然还活着。
萧珑满头银丝挂着金步摇,手颤颤巍巍地抚摸着侯鱼的脸颊。
侯鱼看着眼前的女人,她不是萧珑,不是她的母妃。
萧妃眼角含泪,抿着唇,欲言又止。
侯鱼看着这个深宫,满墙的石雕,婢女们低头擦拭着瓷器,华丽的香炉燃着香。
一阵清风拂过,窗外的梨花开了,皎月挂在夜空上,摇摇欲坠。
“女儿,这些年受苦了。”萧妃手上拿着一束牡丹,一下一下摘着它的花瓣,眼底是漫不经心。
侯鱼看着这个和母妃萧珑模样一样的妃子,看着岁月在她脸上画的皱纹,眼神晦暗。
萧妃抚摸着指甲上的寇丹,灯盏忽明忽灭,眼神阴鸷,手掐住侯鱼的下巴:“你这张脸皮剥下来,做个人皮灯笼,还是妥善。”
侯鱼思忖着,这个妃子莫非是妖后,那个媚君惑主的萧玲,她不是早就被沉潭了吗?
“娘娘,送我到这儿来,不只是觊觎我的脸皮吧?”侯鱼掀开下颌的那只手,一脚踹过去。
萧玲皱眉,既然抓到了人,那一切都好办:“来人,将侯鱼送往乾坤宫。”
侯鱼被一大批太监围住扒光了衣服,给她换上了亵衣,然后用棉布把她包成了粽子迷晕。
等侯鱼睁开眼眸,金碧辉煌,雕梁画栋,双龙戏珠,满城灯火,她身处榻上,芙蓉帐暖,白纱摇曳,身上不着寸缕。
摄政王何潇远远望着侯鱼,眼神里仿佛着了火,恨不得将侯鱼生吞活剥,他悄悄爬上榻,梨花谢了一地。
侯鱼迷迷糊糊间,翻云覆雨,犹如风雨飘摇的孤舟。
次日,侯鱼被软禁了,婢女们称呼她为瑞贵妃,她被喂了哑药,失声了。
侯鱼在深宫里,日日盘算着,如何逃出去。
天上飘起了雨,侯鱼拿着鱼食喂着鱼,听着朝中的风言风语,说宫里来了个妃子,缠着君王夜夜笙歌,酒池肉林,话说这个妃子还是个哑巴。
侯鱼笑着,躺在软榻上,冰肌玉骨,何潇爱不释手。
何潇捧着侯鱼的脸,看着她的泪眼,诉说着山盟海誓,情意绵绵。
侯鱼拔起云鬓上的发簪,刺向何潇的心口,眼底是绵延不绝的恨意。
被折了翅的金丝雀,是会弑人的。
看着榻上的血,侯鱼逃了,逃出了深宫。
何潇下令,通缉侯鱼,却不说原由。
天下盛传,那个爱喂鱼的瑞贵妃,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侯鱼靠在古槐树干上,解下信鸽脚爪下的信,看着上面的字,手颤抖着。
母妃萧珑还活着,成了洛阳城青楼里的花魁,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
侯鱼望着参差不齐的树影,天上的星星点缀着黑夜,从包袱拿出皇图借着水泻般的月色看着。
去神秘古国罗斯,得穿过沙漠和亚逊雨林,古书上记载沙漠里的流沙和尘暴会摧毁来往的商旅,亚逊雨林充满了毒虫和食人花,至今只有一人活着回来,而那个人早在十年前死于瘟疫。
侯鱼骑上马,穿过斑驳树影,越过水潭,她得回洛阳见母妃。
一路上静的可怕,马蹄嘚嘚嘚,树叶沙沙沙,风儿呼呼呼。
突然一支箭从暗处射过来,马背上侯鱼俯身躲过,加快速度。
紧接着一支支箭矢密密麻麻朝侯鱼射去,侯鱼抽出腰间的佩剑抵挡着。
肩膀不幸被射穿,整个人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感觉浑身的骨头都散架了似的。
一柄柄剑架在侯鱼脖子上,池臣手上捻着佛珠,嘴里絮叨着:“罪过,罪过。罪妃侯鱼,还不束手就擒。”
侯鱼瞪着池臣,趁其不备抬脚踹池臣裤裆,戏谑道:“忘了,你被阉了。”
池臣被气得双眼通红,支支吾吾蹦不出一个字。
侯鱼懒得再戏弄池臣,路上池臣派大夫给侯鱼处理箭伤,嘘寒问暖。
侯鱼思忖着,她相府数百口人命还在池臣身上系着,她得报仇雪恨。
侯鱼躺在铺着毛毯的马车上睡着了,浓密的青丝披散在毯子上,眉心蹙着。
池臣拿着短刃抵着侯鱼眉心,痴痴地看着,手掖了掖毯子。
马车在路上缓缓行驶着,不久便进了洛阳城,大街上处处贴着侯鱼的通缉令。
侯鱼看着马车上顶着黑眼圈的池臣嘟囔着:“一夜没睡?”
池臣捻着佛珠,掀开车帘,吩咐仆人去买桂花坊的糕点。
侯鱼皱眉,烦躁的捋着青丝,街上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糖葫芦,糖葫芦,好吃的糖葫芦。”
仆人送来糕点,池臣打开小心翼翼地递给侯鱼。
侯鱼闻着糕点香味,眯着眼:“下毒了?”
池臣傻眼,瞬间阖上食盒:“车夫,去皇宫城门。”
“池大人,我们也算是从小长大,你就真忍心把我送进皇宫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侯鱼低头佯装落泪,手紧紧掐住池臣的手。
池臣面色一喜,这丫头在求我,可她能不能不要掐我:“我有一个条件。”
侯鱼松开掐池臣的手,眼神一片迷蒙:“什么条件。”
池臣犹豫着,捻碎了佛珠:“和我成婚。”
侯鱼脑袋仿佛在放烟火,眼冒金星:“你是太监,你知道吗?”
池臣仿佛被打了七寸,眼底一片猩红,掐着侯鱼的脖子吻了下去:“你试试。”
侯鱼挣扎着推搡着,她有些怕了。
此后,侯鱼被软禁在了池府,身边跟了个老嬷嬷盯着她。
半夜,月色朦胧,窗外的梅花开了,雪飘着,寒风凛冽。
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侯鱼下了床点了灯盏,莹莹烛火,染了一室的光。
她看见了农孩儿,他身上披着狐裘,手上握着暖炉,眼睛忽闪忽闪,嘴唇勾着笑意。
风吹过,侯鱼回过神来,推开门,她看见了一身鲜血淋漓倒在雪地里的农孩儿,衣衫褴褛,赤着脚,眼睛流着血泪,只剩两个血窟窿。
侯鱼躺在雪地里,抱着农孩儿,他好瘦好瘦。
农孩儿死了,侯鱼知道这是池臣的手笔,他想让她顺顺从从地嫁给他。
侯鱼躺在雪地里抱着农孩儿的尸体睡着了,第二天染上了寒疾。
侯鱼病了足足半个月,昏昏噩噩着。
大婚时,池臣没有宴请宾客,只是简单在府里热闹热闹,怕当今圣上知道了。
洞房时,侯鱼傻眼了,池臣没有被阉。夜色浓郁,侯鱼被折腾惨了。
洞房半夜时,当今圣上何潇来了,在暗处看了一场活春宫,脸色铁青。
次日,侯鱼躺在榻上起不来,老嬷嬷端着馄饨掐着嗓子说着:“姑娘好歹吃点。”
侯鱼看着嬷嬷,她身上有股檀木香,不似女人身上的体香,嬷嬷是男人。
老嬷嬷被侯鱼盯着心里犯怵,将馄饨放在雕花案几上,这鬼丫头该不会认出什么了。
侯鱼撑着腰从榻上起来,推开镂空门,冰天雪地,白茫茫一片,一枝枝梅花绽放。
老嬷嬷拿起狐裘给侯鱼系上,搀扶着侯鱼在雪地里散步。
侯鱼突然从袖口抽出短刃抵在老嬷嬷脖子上:“谁派你来的,许伶人。”
许伶人连忙跪在地上叩头:“公主,是萧珑娘娘派我来保护你。”
侯鱼望着鹅毛大雪,指甲嵌在肉里,她的母妃眼线竟如此多。
侯鱼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雪地里走着,许伶人低头跪在雪地上。
池臣下朝回府,就急忙去了侯鱼住的燕华居,空气里流淌着《长歌行》的曲调。
侯鱼弹着琴,在看见池臣时,琴弦崩断了,手指被割破了,血滴在古琴上。
池臣一把攥紧侯鱼的左手,声嘶力竭地问着:“你是不是喜欢圣上何潇,你们早已珠胎暗结,水性杨花的贱人。”
侯鱼冷笑,想必他是听了洛阳城里的流言:“你抓疼我了!”
池臣一把掀开侯鱼,气得吹胡子瞪眼,一脚踹向跪在门口的许伶人。
许伶人垂眉,手下意识攥紧,要不是萧娘娘看这个佞臣有用,他早就掐断池臣的脖子了。
池臣扑过去掐住侯鱼的脖子:“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侯鱼皱眉,从头上拔下发簪直刺池臣心脏,看着他喷血的模样,侯鱼心里一阵痛快。
“为什么?”池臣痴痴地看着侯鱼的眉眼,他心底一直是自卑的,逼她与他成婚后,他是欣喜的。
“为什么……呵呵,农孩儿挡你道了吗?”侯鱼阖着眼眸落泪。
池臣沉眸嘴里咳着血,心里一阵自嘲,她眼里从来容不下他。
“农孩儿没死。”
侯鱼愣在了原地,从地上踉跄地爬起来:“农孩儿在哪儿?”
池臣步履蹒跚地捂着胸口,手抓住侯鱼的袖口:“能抱抱我吗?”
侯鱼轻轻地环住池臣,下巴抵在他耳侧呢喃:“见了阎王喝了孟婆汤,下一世,就不要遇见我了。”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池臣弥留之际,仿佛看见了孩提时的侯鱼站在彼岸花旁笑着朝自己招手。
侯鱼给池臣风风光光办了场丧事,披麻戴孝地跪在灵堂前,她心里一片平静。
半夜三更,灵堂前出现了一个人,他身袭黑袍,头戴冠玉,玉树临风。
侯鱼打着瞌睡,迷迷糊糊被人懒腰抱起,睁开眼:“圣驾,深夜来访,何事?”
何潇看着眼前面色苍白的侯鱼,思忖着:“瑞贵妃,我帮你好好回忆回忆。”
三更半夜,小心火烛,打更声在夜里愈发突兀,侯鱼在何潇身下软的一塌糊涂。
青楼里,旖旎缱倦,男男女女欢呼雀跃,搂搂抱抱。
老鸨萧珑,垂眉看着指甲上的花纹,眼底一片阴鸷:“许伶人,公主怀孕了?”
许伶人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连忙点头:“公主还不知道自己怀孕。”
萧珑眼底含着算计:“那就先别告诉她。”
许伶人看着眼前杀人不见血的萧珑,表面是青楼老鸨兼花魁,实际上是洛阳十三行赫赫有名的头号杀手。
许伶人从密道离开了青楼,在桂花坊买了些糕点,突然腰上抵着一把匕首。
农孩儿稚嫩的声音说着:“带我去府上见侯鱼。”
许伶人打量着这个衣衫褴褛,赤脚踩在雪地上的十一岁男孩,从食盒里拿出糕点递给农孩儿。
农孩儿接过糕点,狼吞虎咽地吃着,身体瑟瑟发抖地走在雪地里。
侯鱼翻着池府的账簿,最近有些困倦,丫鬟朔月点燃了炭炉,煮着热茶。
农孩儿看见侯鱼那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手抓住侯鱼的裙摆:“侯姐姐快逃。”
侯鱼让下人都退下,房间里就剩她和农孩儿。
“母妃萧珑接了刺杀令,今晚三更来取你人头。”农孩儿低着头浑身颤抖。
“哦,我知道了。”侯鱼手伸到窗前,信鸽停在侯鱼手指上,拆开信,侯鱼若有所思,竟是十年前那个穿过沙漠和亚逊雨林的老者,下的刺杀令,他竟还活着。
侯鱼扶起农孩儿,看着他矜贵清秀的脸庞,神似她的眼眸,一把拥住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
农孩儿鼻尖流淌着侯鱼身上的墨水味,手轻轻环住侯鱼。
朔月带农孩儿去了一处温泉池,让他好好梳洗。
是夜,侯鱼躺在软榻上吃着瓜子,停在笼子里的鹦鹉喊着:“快看快看。”
一阵香味扑鼻,侯鱼晕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双手双脚被铁链擒住,周围只点一根蜡烛。
“姐姐,别来无恙。”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者发着苍老的声音。
“农孩儿,不,农孩儿没有这么老。”侯鱼纳闷了,这个老者眉眼间的气韵竟和农孩儿如出一辙。
老者手哆嗦着从袖口里掏出皇图,眼底一片单纯:“姐姐,我是未来的农孩儿,我穿过了亚逊雨林和沙漠,达到了罗斯古国,深陷罗斯古国的诅咒,每十年被传送一次回到过去。”
“农孩儿,放了我,姐姐什么都答应你。”侯鱼眼底闪过一丝睿智。
“姐姐,我快死了,你能嫁给我吗?”佝偻身子的老者发着苍老的声音。
“不能,”十一岁农孩儿从暗处走出来,“放了姐姐。”
老者看着十一岁的自己,突然笑得癫狂,眼底流着泪。
十一岁农孩儿从腰间取出匕首,趁其不备,一刀刺向老者。
老者惊恐的看着十一岁农孩儿,他知道自己会死,可是竟是十一岁的自己杀死了七十一岁的自己。
“好一场生死大戏。”萧珑一袭红裙,眼底仿佛淬了毒般。
小农孩儿帮侯鱼解开锁链,看着萧珑,眼底散着阵阵寒光。
侯鱼跪在地上,看着心心念念的母妃:“母妃。”
萧珑被这一声母妃叫的心软了,手摸着侯鱼的青丝:“女儿,这些年受苦了。”
侯鱼摇摇头,这些年心里委屈涌了上来,泪眼朦胧。
鼻尖充斥罂粟花香味,不对劲,这暗处竟还有人。
许伶人一袭白月牙袍,手上前一掌击向侯鱼:“公主,对不起了,你今天必须死。”
萧珑看着被击飞的侯鱼,回过神来,她有刺杀令在身,不杀了侯鱼,她以后怎么在江湖上混。
农孩儿护在侯鱼身前,咬牙切齿着:“萧珑,侯鱼是你女儿。”
萧珑呲笑:“是我女儿又如何,我是杀手,只认刺杀令。”
许伶人乘胜追击,一剑刺过去,突然一批批黑影涌入,竟是东厂的人。
许伶人被包围了起来,刀光剑影,你来我往。
“姐姐,好久不见。”妖妃萧玲戴着金步摇,步步生莲,从黑暗里走出来。
萧珑气得咬牙,这个贱人竟来了,抢了她皇后的位置,现如今来这做甚。
“我行刺杀令你最好不要干涉。”萧珑冷眉道。
“呵呵,我那年生侯鱼时你疯了,在宫里疯传我生了个狸猫,暗地里抱走了侯鱼,把她当成了你的亲生骨肉来养,现如今竟起了杀她的心思!”萧玲怒目圆睁,一巴掌呼在了萧珑脸上。
侯鱼纳闷了,她的母妃竟真是妖妃萧玲,看着被抓起来的许伶人,她感觉这个许伶人有点眼熟,这不就是她的便宜爹,侯府宰相侯玉泉,他竟还活着。
萧珑被扇了一巴掌,脑子顿时清醒,萧玲好你个贱人,竟敢扇我,直接将剑架在萧玲脖子上。
东厂的人看此情形直接将剑又架在了萧珑脖子上:“劝你将剑从娘娘的脖子上收回去。”
许伶人一身老嬷嬷装扮,被东厂的押着大气不敢出。
萧珑知道自己败了,败得一塌糊涂,她的刺杀令行不了了。
侯鱼揽着农孩儿走向妖妃萧玲,将传国玉玺交了出去。
街上行人匆匆,侯鱼将皇图塞给农孩儿:“农孩儿,你是相府嫡子,杀手萧珑的儿子,皇图交给你来探秘。”
农孩儿看着侯鱼笑靥如花的模样,眼神痴痴地望着:“我们不是兄妹了,太好了。”
侯鱼突然扳正农孩儿的身体:“姐姐我怀了龙种,保护不了你了。”
“你要去哪儿?”农孩儿望着天上炙热的太阳,手指攥紧。
“皇宫。”侯鱼捏了捏农孩儿的脸颊,天上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侯鱼急匆匆躲进檐下躲雨,农孩儿却不见了。
天隆十六年,瑞贵妃诞下皇嗣,圣上大喜,普天同庆。
侯鱼抱着小皇嗣在御花园里晒太阳,一只只蝴蝶围着侯鱼翩翩起舞。
农孩儿拿着皇图跟着商旅骑着骆驼在沙漠里前行,风吹日晒,日日有沙尘暴,脚下处处是流沙,走了半个月还没走出去,他不会葬身在这里吧。
有时候,农孩儿会拿出侯鱼的小像痴痴地看着;有时候,梦里会梦见两人初次见面的景象,醒来时泪眼婆娑;有时候,农孩儿看着天上的皎月,猜想侯鱼是不是也在看天上的这轮弯月。
——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