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暮色晨昏(一)

2019-05-04  本文已影响0人  古古西西

      我躺在这个墓穴里,寒来暑往,不知有多少年了。我的墓穴是一个30厘米宽,50厘米长的大理石石槽,我的骨灰盒放进去后,便用水泥封了槽。我的墓穴在我老头的墓穴右边,背后是我们的墓碑。墓碑也是普通的大理石,上面刻着:先父母 庄忠林 张阿妹之墓。我的子子孙孙的名字刻在墓碑的右侧,三个儿子媳妇,三个女儿女婿,还有孙子孙女们。他们的名字很少会如此融洽地聚在一起,似乎也只有在我的墓碑上才能看到。我不识字,我现在已经想不起他们的名字了。自从我来到了这里,常年昏睡在一片死寂中,忘记了许许多多的前尘往事。

       我的墓穴位于观音山公墓的第三墓区。我们所在的是一个老墓区,建立的时期大多在上个世纪的九十年代。我的老头庄忠林就是在1992年来到了这里。他八十岁的时候,患了食管癌,死的时候都饿成了皮包骨头。他活着的时候,我恨他自私,只顾自己吃饱喝足,不顾怜一家子那么多张口。六个儿女,一个老寡母,常常是有了上顿没下顿。那是上个世纪60年代,碰上百年难见的自然灾害,地里头什么收成都没有。老头在城里的木器厂做工人,每个月就寄点钱回家,靠我一个人在农村操持一大家子人的吃喝拉撒。我记得每天早上我揭开米缸要做饭时,摸摸那可怜的几粒米时,是我最难受的时候。家里揭不开锅时,我实在没辙,只能去生产队讨些给猪吃的菜饼啊,米糠啊,拌在米饭里,能凑过一顿是一顿。老头一个人在城里,逍遥自在,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从来没有体谅过我的辛苦和难处。所以,我恨他,恨了他大半辈子。后来,他死的时候什么都不吃不下了,我还是恨他。他死的时候我哭啊,哭得喉咙都嘶哑了。乡邻们都来劝,劝我不要太伤心。其实,我心里知道,我哪是在哭他,我在哭我自己命苦。自从18岁坐着花轿进了他家门,我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就为他庄家做牛做马了。他死后,儿女们把他葬在了这里。十几年后,我也来了,来陪他。我们并排卧在这个狭窄局促的地方,看日出日落,看山下这个世道的巨大变化。我是不情愿的,不愿再和这个男人有纠葛。可是没办法,我已做不了主了。我累了,太累了,只想好好地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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