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枝

2019-08-02  本文已影响0人  王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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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王宁子

夜深了,柳枝没有一丝睡意,一遍又一遍数绵羊,也许,唯有数绵羊才能填满长夜。绵羊数着数着就数丢了,但她仍然一遍又一遍数着,不敢停下来,只要稍不留意,白天的一幕幕迅速在脑海里蔓延。

翻了个身,柳枝长吁了一口气,什么叫一见钟情?闺蜜红娟说就是第一眼看到那个人,会面红耳赤,会心跳加速,想看又不敢看的那种感觉。从见面到套亲,见了那个人两次,没有喜悦,没有心跳加速。那种尴尬让她有逃出去的冲动。她心中的那个人是啥样?首选人品要好,长相呢,应该个儿高高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笑起来让人感觉坏坏的,却没有坏心眼的人,深邃的眼眸像一潭湖水,只要看一眼,自己就会掉进去,万劫不复。

想起白天的场景,柳枝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小丑。订婚宴上,敬酒陪笑,脸都僵硬了,为了这门亲事,母亲使出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技俩。婚姻是啥?在父辈人的眼里,婚姻就是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只要对方身体健康,勤快本分。如今套了亲,就是人家的人了,收了礼钱,就像卖东西收了定金。想到这儿,柳枝心中的痛楚一浪高过一浪,泪水瞬间溢满眼眶。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门亲事就像押宝,难道就这样把自己一生的幸福压在那个陌生人身上?退婚?柳枝被闪进脑海的这两个字吓了一跳。今天套亲,明天退婚,在村里史无前例。在乡间,这退了婚的女子就像被退回来的货物,父母的颜面给哪儿搁?以后出门定会被人指指点点,唾沫星子能淹死人呐!

从套亲回来,柳枝每天早出晚归,在副食厂的案板前,她重复着千遍一律的动作,她把自己的苦与痛揉进面团中,搓进麻花里。那种痛在心里越积越多,终于有一天喷涌而出,像火山爆发一样冲向那个口口声声为她好的人。那一刻,她的母亲惊呆了,心中高高在上的碉堡轰然倒塌,她觉得在这个家所有的付出都是竹篮打水。她想大声诉说自己这些年的不易。但她连歇斯底里的勇气都没有,呆立着,任由泪水滑落。

柳枝被母亲反常的举动惊住了,从小到大,在她的眼里,母亲是村里最好看最能干的女人。长这么大,从没顶撞过母亲,难道造成今天这局面都是自己太懂事惹得祸?柳枝突然恨起自己来。对这门亲事,认了吧,心不甘,要是悔婚,身上就会被贴上二手货的标签,她以后还怎样嫁人?矛盾像一把匕首戳着柳枝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让她不知所措。

父亲一年前突发疾病,卧床不起身,她知道,礼钱是父亲的救命钱。若是没有那笔钱,父亲恐怕早已……给母亲道歉?不,道歉意味着妥协。未来是啥?每天围着锅台转?为那个人生儿育女?像小巷那些女人一样?

不,绝不!

柳枝,柳枝,咱上集走!红娟人没到,声先进了屋。

听到红娟的声音,柳枝连应的勇气都没有。自从套亲回来,她不敢上集。红娟进了屋,柳枝妈像见了救兵一样,放下手中正纳的鞋底,笑盈盈地迎了过去,拉着红娟,对她耳语了一番。红娟心领神会地点头,随手掀起了柳枝房间的门帘。

“瓜女子,赶紧收拾收拾,咱俩逛集走,整天呆在屋里成神啊。”红娟一屁股坐在炕沿上打趣道。

“你去吧。”柳枝挤出一丝笑容。

“走走走,给点面子,今儿逛集我请客!”红娟笑嘻嘻说完,站起来撴住柳枝的袖头就往外走,那架势,容不得柳枝说不。

“哎呀呀,红娟,你想把我袖子撴掉了啊?!”柳枝被红娟拽得涨红了脸。

看着被自己拽得打着趔趄的柳枝,红娟丢开柳枝的袖头,弯腰大笑起来。

“瓜人笑多!”柳枝忍住笑白了红娟一眼。这个和她一起长大的女子,总是这么风风火火。

“今个你要是跟我不去,你走哪我跟哪儿,只要你不嫌木乱就行!”红娟说罢,故作生气地撅起了嘴。

柳枝知道红娟会耍这么一处,她俩从小到大,情同姐妹,凡事她都会让着红娟。唉,谁让自己比她大三个月呢。

经不起红娟死缠烂打,推车,出门,数九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吹得脸蛋生疼,柳枝解下围巾重新围上。小镇距离村子不远,每逢双日集,十村八堡的人们都涌向小镇,改革开放了,买卖自由,老百姓用自己的农产品换钱,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一路上,人来人往,人们拉着架子车,骑着车子,带着自家的土特产,驮着鸡鸭牵着牛羊,还没到集市,就能感受到集市热闹的景象。

还没到南门口,就不能骑车前行了。柳枝和红娟推着车子一前一后在人群中艰难地向前挪动,一抬头,对面一个头戴火车头帽子的人冲着她傻笑,那笑容似曾相识,是谁?她避开那双直勾勾的眼睛,目光落在车把上,在脑海中仔细搜索着关于那张脸的信息,难道是他?为了确信,柳枝抬起头又看了他一眼,不看不说,一细看让她囧得无地之容,火车头帽子下一张好像几天没洗的脸,一件蓝卡几的学生服,袖头已千丝万缕,一条满是油污的裤子已分不出颜色,裤子从膝盖下分了家,两片裤腿随着挪动的脚步,在空中无力地晃动着,一双不合脚的大头窝窝,每一次抬脚,都会露出从袜子挣扎而出的脚后跟。天哪!这就是半年前和她套亲的那个人?柳枝不敢往下想,看着那双大头窝窝越来越近,柳枝想逃得远远的。

不是以貌取人,也不是嫌贫爱富,和一个没感情的人踏进婚姻殿堂,还有啥幸福可言。退婚!大不了让人戳脊梁骨。礼钱,那两身衣服,小四色,两桌酒席钱,她会一分不少地退还。父亲的病,她不会放弃,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会坚持到底。屋后面的那片空地,她寻思好了,利用下班时间,养鸡种菜,只要勤快,就不会没有好日子,只要迎难而上,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想到这,柳枝的眉头舒展开了,急匆匆和红娟打声招呼,掉过车头,挤出人群,看着不远处的大坡,她鼓足了劲儿蹬着车,任由寒风吹着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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