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世邀约

这个五一，我看了三部书，『加缪手记』第二卷，『浮生六记』，『致D』。
  若是看一些足有三百页的书，我得有花去一个下午的准备，我的阅读速度足够，在一目十行:)中能有余力保证每段话都被理解，这种阅读还是太为难了，读完后有完成任务的满足感，想着锻炼了自己的意志，又有一种收拾心情去吃一顿大餐的错觉，吃完后，所有精力都被消磨掉了，接下来静待消化。
  『加缪手记』读起来感觉不同，里面记录的是一些琐碎的思绪，从何时何处看起，无关紧要，没有前因后果的烦扰，好像吃零食。
  至于前因后果，我看『三岛由纪夫』的『丰饶之海』，是从『晓寺』看起，当时从书架上就找到了这本，在静谧愉悦的氛围中，很快入迷了，里面提到『清显』『勋』，还好不影响阅读。后来读了『春雪』『奔马』，知道了『清显』与『勋』的由来，『天人五衰』就没看，读『丰饶之海』的感觉很奇妙，那种激烈到以死承之的纯粹之美，使我不想看『天人五衰』。
  我看『霹雳』也是如此，自『天罪』看起，剧情到了『弃天帝』临世，一掌一便当发得爽快，免了我追溯以前人物的剧情与关系。只是一路来，喜欢的角色死的死，散的散，追完『殢无伤』与『妖应封光』，再没有心情看下去了，说起来，将自己的情绪投射在角色中，为其喜悲，然后一朝破格，感情就这般消磨掉了,最后只得说一句『累啊』。
  『浮生六记』与『致D』中，两者的爱情故事有些不同。许是因为高兹在这个世界有一席之地，他作为现代哲学家，的确在某个领域改变了人类的认知，此为『一席之地』；而沈复只是凭借『浮生六记』被写进历史中的穷困潦倒的古代文人，如果不是在『浮生六记』中他记录了自己与妻子陈芸的那些事，他就如多数毫不显目的常人，默默无闻地生着，默默无闻地死去。
  『浮生六记』卷一『闺房记乐』，通篇都是二十三年来沈复与陈芸之间的琐碎情事，但看其中描述，陈芸确是与这个『夏蚊成雷，私拟作群鹤舞空』的沈复相映成趣。沈复不时的挑逗和怂恿，让陈芸本性中的天然可爱，展现在纸中。只是世事无常，两人生活可算是颠沛流离，陈芸不被沈复的父母喜欢，沈复与其一起出走，比陆游硬气，陆游和唐婉各有一首『钗头凤』名传后世，只是给人惋惜无奈，在封建礼教下，沈复倒是一股清流了。沈复是个成功学中『失败』的人，性格懒散，生活过得有趣但困苦，也可以倒过来说，生活过得困苦但有趣。儿子送出去做学徒，女儿送出去做童养媳，一生穷困潦倒，陈芸是死于其中。限于时代，沈复可以去嫖妓自谓风流，陈芸也想着给沈复找一个『美而韵』的小妾。在陈芸死后，沈复招魂，又娶小妾，复做春梦。
  让我不能忘怀的，是这段来世邀约。

余尝曰：『惜卿雌而伏，苟能化女为男，相与访名山，搜胜迹，遨游天下，不亦快哉！』芸曰：『此何难，俟妾鬓斑之后，虽不能远游五岳，而近地之虎阜、灵岩，南至西湖，北至平山，尽可偕游。』余曰：『恐卿鬓斑之日，步履已艰。』芸曰，『今世不能，期以来世。』余曰：『来世卿当作男，我为女子相从。』芸曰：『必得不昧今生，方觉有情趣。』余笑曰：『幼时一粥犹谈不了，若来世不昧今生，合卺之夕，细谈隔世，更无合眼时矣。』

『致D』是一封情书，一封写给相伴一生的妻子的情书，书中的高兹与多利娜，是完美的生命的交融，我听过『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听过『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在这里更显意味了，爱情不是哲学，也不是文学，爱情是在世经验，要维护这段经验，需要两个人的决心。在这个纷扰的红尘中，却有太多不是这样的两者关系，爱情几乎成了一种谎言，两个人在一起是为了什么，是为了那条祖传的染色体，是为了降低生活成本？

很快你就八十二岁了。身高缩短了六厘米，体重只有四十五公斤。但是你一如既往的美丽、优雅、令我心动。我们在一起已经度过了五十八个年头，而我对你的爱愈发浓烈。我的胸口又有了这恼人的空茫，只有你灼热的身体依偎在我的怀中，它才能被填满。
在夜晚的时刻，我有时会看见一个男人的影子：在空旷的道路和荒漠中，他走在一辆灵车后面。我就是这个男人。灵车里装的是你。我不要参加你的火化葬礼，我不要收到装有你骨灰的大口瓶。我听凯瑟琳.费丽尔在唱，『世界是空的，我不想长寿』，然后我醒了。我守着你的呼吸，我的手轻轻掠过你的身体。我们都不愿意在对方去了以后，一个人继续孤独地活下去。我们经常对彼此说，万一有来生，我们仍然愿意共同度过。

我期待着这样的爱情，我爱有趣的灵魂，只是大概我活得于人眼中太过无趣，所以也不期待。想买一本『致D』做纪念，或者买两本，有机会送人一本，愿君有这样至死不渝的、来世邀约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