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遗风
作家野夫在他的书里写过这样一件事情:80年代他大学毕业被分配到海南当差,挚友苏家桥执意要送。他们从利川县城坐车到恩施州,又从恩施一路到武汉,苏家桥怕他独行无趣,最后干脆一帆渡海,万里相送到海口。
虽然送君千里终不免一别,但一路意兴已尽又何惧离去?这种侠义情肠,野夫赞其为古道遗风。
古道遗风的故事我也曾听爷爷说起过。爷爷有一位至交名唤文端陈,文端陈老先生是一位学究式的人物,写得一手好书法,平时总是一丝不苟,对人对事都是很认真的一种态度。他又极其讲究礼节周到。小时候我常可以得到他送的书籍,所以很欢迎他来做客。但每次他来,我奶奶总要笑一遍他的“迂”。因为他无论去谁家做客总不忘自备一点菜肴带去以示礼意。主人数次劝说:朋友之间,大可不必这样。但他也并不因此而改变,几十年始终保持这一习惯。
爷爷与老先生因为机缘相识于青年时期。他们那时的生活总是很艰辛,人的一生被束缚在土地上,终日像牛马一样的劳作也难以保证一家人的温饱。
劳累了一天,在傍晚收工后老先生会走来我家,而这中间隔着的是来回几十里的山路。掌灯时分,他出现在门口,打过招呼后从怀里掏出来两个大红薯放在灶台上。那时主粮不够吃,常常要靠红薯来充饥。爷爷便赶紧添上一副碗筷,招呼他就坐。
吃完饭聊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夜便深了,农人因为第二天还要去田间地头劳作都睡得很早,寂静的村子里只依稀听到远方传来的几声狗吠。老先生告辞要走,爷爷起身相送,两人在月夜的清辉中踏步而行。一路相谈甚欢,不觉直送到老先生家门口,道一声再见后也不拘泥,便转身于茫茫夜色中独自返回。
兴起而来,兴尽而归。他们的友情便以这样的方式保持了几十年。
走那么远的路只为了见一面聊聊天,今天的人看来只会觉得难以理解。而这难以理解的背后却也透着一种我们失去已久的奢侈:我们很难再拥有这样值得感动的人和事
后来我在外求学,好几年都没有见过老先生一面,也不知他的境况。直到今年五月份奶奶去世的时候,老先生前来吊唁,我才又重见到他。70多岁的白发暮者,精神虽尚可却也已显出很多衰败的迹象来。他逐一安慰每个身处悲痛中的人,有时自己也免不了老泪纵横。我的爷爷突遭变故,身体一下就被摧垮了。那几晚爷爷都一言不发的守在奶奶灵前,家人劝他去休息一会,他不肯。文端陈老先生看他这个样子,心里很担心,便也搬了凳子来陪着我的爷爷,和他彻夜的坐着
那一刻,我看到的是一份用一辈子换来的情谊。那晚也许他们回首起往事,年轻时的样子还就在眼前,但两位风烛残年的老人,此刻都已清楚自己也快走到了人生的边缘。
以后,还会有一个人再离去,但这份感情绝不会消失,它伴随着记忆传给了两家的后人,他们仍会时常走动、联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