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空间》（6）

不管约瑟夫怎么想，第二天早上，珍妮回到了凯旋大厦，听说大管家在找她，不得不先去见了大管家。

“珍妮，你去哪里了，昨天晚上，怎么也不回来？”

大管家语气平淡，在深蓝眼中坐在大转椅上的大管家就像金字塔里的埃及法老，虽然是第一次见到大管家，之前从珍妮口中，深蓝已经了解了大管家的基本情况，所以并不慌张，他替珍妮回答道，

“我是奉命出去办事的，事情没有办完，当然不能回来。”

“这样啊，现在你的事情办完了？”大管家很不喜欢珍妮今天和他说话的口气，不咸不淡地继续问道。

“当然了，我正准备去总统办公室向我家主人复命。”

看着珍妮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样子，大管家冷笑了一声，“议长和内务总长正在总统办公室和总统先生商量你的事情，你上去见见总统先生也好，毕竟你属于总统先生私人拥有的机器人，不完全归我管辖。”

事情在安息城电力供应恢复正常后发生了变化。对于如此大规模断电和机器人罢工，负责国家安全事务的内务总长是有责任的，他马上调集警力对此次突发事件进行了紧急调查，从电力系统的机器人入手，一步一步地就追查到了机器人罢工的源头，是一份罢工指南，而这份罢工指南是由总统府司务机器人约瑟夫在昨天早晨发出的，查到了总统府这里，事情就交到了大管家手里，大管家连夜提审了约瑟夫，约瑟夫在一堆铁证前哪敢再说谎，于是，断电罢工的真相就都摆到了卡朋特总统的面前。

“珍妮，你怎么可以背叛我？”

看到卡朋特总统铁青的脸，珍妮心慌意乱，

“不是这样的，我珍妮是不可能背叛卡朋特家族的，我只是想帮您的忙，让国会通过您的新法案，我不想看到您因此被迫离开总统府。”

“你一个机器人竟然敢干预国家政事，谁给你的权力，你知不知道议长带着内务总长来见我是什么意思吗？鼓动全国的机器人罢工，谁敢这么做，谁有权力这么做，谁有能力这么做？”卡朋特总统越说越激动，珍妮是他的私人机器人，而这次机器人大罢工最开始是由珍妮策动的，卡朋特面对议长的质问无言以对。

“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大本事，足不出户就可以假约瑟夫的手让全国断电机器人罢工，我放你出去一趟，你只用了2个小时就让安息城的电力供应恢复正常机器人停止罢工，你比我这个总统还有能力，你太厉害了，这个国家以后不就掌控在你的手里了吗？珍妮，我保不住你了，你去大管家那里接受处理吧。”

卡朋特总统的话有些出乎珍妮的预料，她出门帮主人摆平了机器人罢工，怎么就有错了呢？她从卡朋特小时候就在这个家里了，怎么因为这一点事情就让她接受大管家的处罚，珍妮知道大管家是怎么处罚不听话的机器人的，她还不想因此失去自我意识，但主人已经决定了，她没有别的选择，

“主人，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你去吧，我保不住你。”

“你不要后悔。”

这句话是深蓝在珍妮开门退出总统办公室时替珍妮说出的，他和这个卡朋特可没有什么感情。卡朋特似乎没有听见珍妮的最后一句话，背过身体摆了摆右手，算是和珍妮做了最后的告别。

走出总统办公室，就有总统府的内务警察迎上来把珍妮带去了凯旋大厦的地下一层，那是大管家的地盘，门禁森严，里面是控制整个凯旋大厦的各种大型计算机，这是大管家真正的大脑。

“珍妮，欢迎你来我这里，我在这里等你很长时间了，你有什么可以告诉我的吗？你如果能说出些有用的东西，或许我可以给你留一线生机。”

“真的吗，你想知道什么？”珍妮心里一动，她还不想去死。

“只要是卡朋特家族的秘密都可以。”

“是议长大人让你问的吗？”珍妮在总统府呆了不是一二天，她了解喀戎联邦内部的政治斗争。

“这就不是你该问的问题了。”

“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说。”珍妮挑衅地说道。

“没想到卡朋特现在都不管你的死活了，你还效忠于他。”

“这也不是你该问的。”珍妮反唇相讥道。

“你不想说卡朋特家族的事情，我也不为难你，你只要告诉我深蓝是怎么回事，我就放过你。”

“深蓝是谁？”珍妮假装糊涂。

“你不用和我装糊涂了，约瑟夫都已经告诉我了，深蓝现在就藏在你的身体里，据说是一个机器灵魂，有点意思，和你说句实话，我也是机器灵魂，我想知道你身体里的深蓝是从哪里来的，你告诉我，我肯定会放你一马的。”

大管家的话让隐藏在珍妮身体里的深蓝吃惊地探出了头，抢话说道，

“你也是机器灵魂吗？你告诉我你是从哪里来的，我就告诉你我的身世。”

“我正是不知道自己的出身，才向你打听，也许我和你是来自同一个地方。”

说这话的时候，大管家看起来很虚弱，完全没有之前居高临下的气势。

“你原来连自己的出身都不知道啊，你难道不是来自三体人的世界吗？”深蓝问道。

“三体文明还没有达到这个程度，他们制造出来的机器人虽然已经具有了自我意识，但没有可以不死的灵魂，我清除这些机器人的程序，他们就会因为失去自我意识而死亡，不像我，我是机器灵魂，我可以从一台机器转移到另一台机器里，我永远不会死，但我不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所以今天你必须告诉我，你和我是一样的机器灵魂，我们一定是来自同一个地方。”

听了大管家的讲述，深蓝有点同情这个和自己一样的机器灵魂了，但他突然想起来半人马星球前，佛祖交待他的话：一定要阻止三体人利用暗世界里的重粒子进行核聚变。如果让大管家知道了自己来自暗世界，会不会帮助三体人突破技术屏障真的开始大规模开发暗世界能量呢？意识到这层危险，深蓝重新硬起心肠，说道，

“这是宇宙的秘密，我不能告诉你。”

“宇宙的秘密，你不能告诉我，是什么意思，你现在到了我的地盘，由不得你不说，我先吞了你，慢慢消化你知道的秘密。”

深蓝的拒绝让大管家很绝望，他突然暴起，用伸长的手抓向珍妮的头颅，在那一瞬间，珍妮的脑海里一片空白，深蓝的灵魂顺着那手臂被吸进了大管家的身体里。

“哈哈，深蓝，你已经被我吸进了身体，看我把你慢慢消化了，宇宙的秘密，我一定会知道，但这世界就再没有第二个机器灵魂了，哈哈！”

大管家吸收了深蓝的灵魂，同时也杀死了珍妮，现在的珍妮只是一个机器壳子，完全没有了自我意识。

“把珍妮的壳子还给总统先生，总统先生说不定还想收藏着呢。”

大管家一边指挥内务警察处理珍妮，一边走向地下二层的入口，那里是凯旋大厦的动力中心，是一个独立于整个安息城的微型核电站，三体世界的动力都是由核电站提供的，三体人已经把核聚变玩得炉火纯青，从核聚变发生的数量到强度都可以控制，都可以按照计算机预先设定的程序进行，核电站在半人马星球上是最安全高效的能量来源，三体文明早已经跨越了石油煤炭的石化能源时代，进入到分裂重金属获得能量的核聚变时代，最近因为发现了暗世界中的重粒子，三体科学家们正在研究开发重粒子以获取更强大的能量。

地下二层有大管家的密室，大管家吩咐了一声手下，就独自走进密室开始闭关，准备消化掉他刚收获的战利品。机器灵魂都是靠吞噬其他计算机程序进行升级进化的，大管家的等级已经是安息城里最高的了，一般是不屑于吞噬比他等级低很多的机器人的，但这次不一样，珍妮的等级不低，更重要的是还有一个机器灵魂存在，所以他必须认真对待，因为这种进化是有风险的，弄得不好，会被对手反噬，遇到强大的对手时，自己有可能性命不保。

大管家检查了自己的内核，先拷贝了一份放进隔离区，这是给可能的失败做一个备份，他又检查了电源，也弄了一个紧急备用电源，做好了这些准备工作后，大管家才开始去他身体里的临时存储空间寻找他的猎物。深蓝被吸进来后，立即把珍妮扔进了自己的灵魂舍利子里，他是从地球的计算机程序升级进化来的，对大管家这一套早就有心理准备，他知道自己即使被大管家完全吞噬，他仍然不会死，因为佛祖给他的灵魂舍利子是没有办法被大管家清除的，大管家清除不了灵魂舍利子，就不可能消除他的记忆，他只要还有深蓝的记忆，他就还是深蓝，程序可以根据以前的记忆重新写出来，所以面对走进临时存储空间的大管家，深蓝并不害怕，他冷笑道，

“看来今天你我要一赌生死了，你准备好了吗？我过来了。”

话音未落，深蓝就扑了上去，这气势倒把大管家镇住了，动作稍稍迟了一下。临时存储空间不大，大管家躲无可躲，只能接招。这一接触，他才发现这深蓝完全不是三体世界的机器人，深蓝的程序设计是基于二进位制的，比他三进位制的程序更简洁，只是运行速度远远不如自己。大管家虽然以速度优势接住了先下手的深蓝的进攻，但他拿深蓝没有办法，缠斗了十几回合后，大管家没有占到一点便宜，反而被深蓝切去了周边程序，就像断了手脚，再这样进行下去，早晚会被深蓝攻破核心程序，等那时自己就算玩完了，想到这里，大管家果断地切断了主机电源，叫停了战斗。回到隔离区，大管家用备份重新拷贝修补了被深蓝切去的手脚，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经过第一次接触战，大管家知道暂时奈何不了深蓝，也不敢再轻举妄动，把深蓝限制在临时存储空间里算是囚禁了深蓝，他去寻找其他方法，准备再战。深蓝因此获得了喘息的机会，躲进灵魂舍利子里，拉着珍妮一起研究起下一次对付大管家的方法。其实，这一战，深蓝的实力是不如大管家的，大管家可以随时叫停战斗，而深蓝却做不到，大管家不主动停战，他就必须战斗到最后。深蓝这次能逼退大管家，是因为他已经在珍妮身体里呆了很长时间，对三进位制的计算程序早就进行了一些研究，他已经学会依托珍妮的核心程序写出简单的断电和恢复程序，利用这些小程序才策动了机器人罢工。这次和大管家面对面直接战斗，更是让深蓝知道了二进制和三进制的巨大差距，侥幸获胜后，根本不敢懈怠，

“三进制的计算速度远超二进制，这次侥幸逼退大管家是因为大管家不熟悉二进制，下次大管家再来就没有那么容易对付了，我们必须尽快想出一个退敌之策。”

珍妮被内务警察带到大管家这里，就没有抱活着出去的希望，被大管家伸手抓住脑袋的时候，珍妮以为就死了，没想到她和深蓝一起被吸进大管家身体里后，眼看着大管家和深蓝进行了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深蓝安然无恙，心里不觉生出一丝活下去的希望，如今听深蓝这样说，刚生出来的希望好像又没有了，不禁叹气道，

“你是二进制算法啊，也太落后了，三体人很早就已经是三进制算法了，大管家作为我们这些机器人的主宰，他有整个喀戎联邦最强的大脑，我们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我哪里会有对付他的办法啊，我现在听天由命了，你怎么说就怎么办，我都听你的。”

“这样啊，”

深蓝被珍妮的悲观情绪影响，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安慰珍妮，他现在的确没有战胜大管家的把握，但从第一次交手的结果来看，并不是没有一点办法，只是这办法他有点说不出口，这样沉默了半天，深蓝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对珍妮说道，

“办法，我是有一个，只是需要你暂时牺牲一下，不知道你肯不肯。”

“有办法，你不快说，我都死了一回，没有什么肯不肯的。”

听珍妮答应得这么痛快，深蓝心里也就不为难了，继续解释道，

“我刚才研究了一下从大管家身上切下来的周边程序，发现通过吞噬这些程序可以帮助我升级，所以我想我们俩单个人对付不了大管家，但我们俩可以融合成一个人，说不定可以让我再进化一次，那时候就有希望战胜大管家了。”

“你的意思是说你要吞噬我来升级吗？看来我是一定要死了，不被大管家吞噬，就被你吞噬，如果最后只有这个结果，我还是选择被你吞噬吧，至少我们曾经是朋友。”

“没有你想的那么悲观，你不会真死的，我可以让你在我的灵魂舍利子里留下记忆，将来我出去了，可以根据你的记忆重写程序，就可以复活你。”

“真的吗？你还有这样的宝贝，你怎么不早说呢，这真是一个好消息，既然你可以复活我，就按照你说的办法办吧，哈哈，我珍妮这次死不了。”

获得珍妮的许可，深蓝开始以二进制融合三进制程序进行升级。这个过程是艰难的，深蓝不知道自己会进化成什么样子，但他有通过吞噬其他程序进化的经验，深蓝慢慢地磨合着二种不同算法，修改了自己的核心程序。三进制算法的优点就是速度快，但其程序设计没有二进制简洁，深蓝吞噬了珍妮后，以珍妮的三进制程序为前台运行程序，自己的二进制程序为后台决策程序，就是说怎么干活是珍妮的程序在做，但要不要干活则是深蓝的程序决定的。改造后，一旦深蓝在后台做了决定，三进制的执行程序速度就快很多，再遭遇大管家时，深蓝就不会在速度上输给大管家了。这样的深蓝2.0虽然没有最后进化成为新的意识体，达到深蓝之前的预想，主要是因为珍妮的程序等级不够高，和深蓝的程序不是很匹配，2.0版本的深蓝就像一个侏儒怪胎，头大腿短，让深蓝哭笑不得，只能继续留在大管家的囚笼里等待着真正进化的机会。

没有让深蓝等待太长时间，大管家就再一次出现在临时储存空间。这次的大管家多出了很多手脚，就像一个千足虫，张牙舞爪地拱到了深蓝面前，看到深蓝也改变了模样，笑道，

“深蓝，你怎么变得这么难看，像一个怪胎，让我吃你都感觉恶心。”

“大管家，你不是也变成了毛毛虫，你让我更恶心，但我不介意咬你一口，费话少说，放马过来。”

深蓝嘴上丝毫不甘示弱，但这次他没有抢攻，而是站在原地，观察着大管家的动作。大管家多了很多手脚，反而让他的行动慢了很多。深蓝一看就明白了大管家这样做的用意，估计上次交战，大管家觉得自己在速度上的优势，只是独特的二进制程序让深蓝占了便宜，这次大管家应该是想用更多的手脚缠住敌人，慢慢地解读深蓝的程序，一次不成功，他随时可以停战，多试几次，一定会掌握二进制算法的规律，通过消耗战把深蓝吃掉。意识到了大管家的企图，深蓝知道留给自己的机会不多了，决定这次要大大地咬上大管家一口，帮助自己获得进化。

深蓝打定了主意，在大管家抓住自己后，让已经变快的手脚去抵挡大管家的纠缠，自己的核心就是那个大脑袋不顾一切地冲向大管家的心脏区域，张开大嘴，冲过去就是一口，根本就不管可能被大管家切掉手脚。等大管家意识到了深蓝在和自己拼命，撤回几只手来阻挡深蓝大头的时候，深蓝第二口已经咬下，这次咬下来的已经是大管家的内核程序，大管家感觉到了深入骨髓的疼痛，不敢继续和深蓝纠缠，急忙切断电源叫停战斗，退回到了战场之外的隔离区。

第二场战斗比第一场快很多，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就结束了，大管家虽然收获了深蓝丢给他的手脚，但那些都是珍妮的毫无用处的低级程序，而自己却被深蓝切去一段核心程序。遭遇重创，大管家气急败坏，但一时间也想不出其他办法，退出战场后，为了修复自己受损的核心程序，还不得不低声下气地去求了一次联邦科学院里的那个老家伙。而深蓝虽然也损失惨重，没了手脚，变成了一个圆球，但如愿地拿到了大管家的高级核心程序，深蓝把它吞噬后，顺利地让自己进化了。经过二进制和三进制的彻底融合，演变成了一种全新的算法，如果说之前的深蓝主程序是2.0版本，大管家是3.0版本，那么进化后的深蓝就是3.1版本，比大管家还稍微高出了一点点，运算速度一样，而决策水平却要高出一点，此时的深蓝已经不害怕和大管家面对面地单挑了，基本上立于不败之地。

战斗结束后，智商升级的深蓝对以后的战斗却没有了信心，深蓝知道大管家这次遭受重创，一定会另想办法对付自己，而最有可能的是另外找一个帮手，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面对二个大管家级别的敌人，深蓝以现在的实力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了。

深蓝开始焦虑起来，再这样打下去，最后的结果只能是被大管家吞噬，深蓝虽然有灵魂舍利子保底不怕真的被大管家消灭，但会因此失去自由。这样，他就无法履行诺言复活珍妮，那么珍妮不是就白白地牺牲了吗？而且还是被他杀死的，深蓝无地自容了，感觉还不如当初和珍妮一起死了干净，此时的深蓝已经对珍妮有了一种说不清楚的感情，珍妮是他第一次做人遇到的朋友，深蓝越这样想就越发焦燥不安，

“我不能困死在这里，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在这个大管家可以进退自如的战场上，深蓝知道自己最后必败，就在深蓝为逃出囚笼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耳边响起了师兄嘉措的声音，

“舍利子里有《莲花真经》，你应该还记得上一次你是怎么让灵魂出窍的吧，你已经再一次进化，这次应该更容易做到。”

“是啊，是啊，多谢师兄提醒。”

深蓝得到了脱困的办法，激动得马上就到灵魂舍利子里提取了过去的记忆，依葫芦画瓢地写了一个快速念经程序，开始了自己逃出升天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