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重生】第二卷 枕上入梦——第一章 天下初定
紫衣尊神苏醒于衔阳宫寝殿的卧榻。眼前是紫色与白色交叠的鲛帐，鼻腔里充斥着白檀安眠香的芬芳。他遥记自己是回的军帐休息，却又为何醒在了这处？一阵温热的湿濡贴在了手上，东华皱起浓眉抬头朝着身边望去。大大的狐狸耳朵竖着，衬着它小小的脑袋极为可爱讨人喜欢。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映着他的影子，目不转睛。
它长大了许多，东华心想着，将它抱进怀里。它也变得更漂亮了，尤其是一身红得似火的皮毛，让东华不由地触景生情。若是此刻凤九在身边，即便是伤得再重也无妨了。他揉了揉它温暖的身子，起身披上外袍。
东华帝君陷入沉睡之事是神族这几年最大的秘密。当年折颜发现他昏迷于军帐卧榻时便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东华紫府少阳君，何时有过这般虚弱的模样！他立刻为他疗伤渡气。枭逵还去了趟瀛洲取了神芝草以便让折颜和墨渊轮流给他渡修为。
此事只有他们三个外加孟昊和长励知道。原以为要不了几日便能好起来，可谁都没想到，东华一睡竟睡了十多年。折颜只探得他当时仅存两成的仙法修为，且受了严重的内伤。心脉紊乱，元神涣散，已有羽化之兆。没人知道这究竟是因何而起，也没人明白他到底是如何挺过那么多日却未显露分毫。
衔阳宫正殿内，折颜已在此等候多时。昨日长励派人来告诉他帝君已苏醒，他便连夜赶了来。谁知那尊神竟让他在大殿上等了一上午，且没有理由。若不是知道他不近女色后宫空置，折颜定会怀疑他金屋藏娇！
正午过后，东华帝君才现身正殿。一身紫袍，银发垂肩。脸色虽一如既往的清冷，但薄唇红润，已无病相。折颜探了其心脉，脉象平稳，元神稳固。
“真是不枉我与墨渊渡了五万年的修为给你！”
东华此时正喝着茶，听闻这句后一怔，遂抬头看向折颜。那凤凰理了理袖子，准备受东华的谢礼。必竟修为这种东西于神仙来说可是个宝贝！
“你二人当真渡了五万年修为给本君？”
“自是真的，童叟无欺！”
东华皱了皱眉，“你二人加起来也渡了有十万年，可为何本君竟毫无感觉？若不是在诓本君，那你二人的修为也未免太薄浅了些！”
折颜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神仙间渡修为是件大事，若不是关系铁，谁会愿意！一人渡了两万五千年修为已是耗损元气，这位尊神不仅不知足，竟还嫌少！
“一人五万年修为？你想得倒是好！”凤凰气得都不想搭理他。
“你们若再大方些，本君也不至于睡这么久。”东华浮了浮漂着的叶芽子，低头继续喝茶。
“当初给你疗伤的时候真该一并把你嘴欠的毛病治了。”
东华嗯了一声，“的确，这样的机会不常有！”
说话间，一头小狐狸自顾自地走进了正殿。它偏头看着折颜，葡萄似的大眼睛眨巴了几下。
“哟！这不是当年我逮回来的那头狐狸嘛！这些年不见，竟长这么大了。瞧这肥的！长励挺会养啊！”说着，折颜便伸手要去抱它。
许是幼年时留下的心理阴影太大，那狐狸抬起爪子对着折颜就是一通抓。东华见着那花了的凤凰脸，无奈一叹，
“本君早就提醒过你，离这头狐狸远些。看来你这凤凰不仅小气，记性也是差！”
闯了祸的狐狸已是伏在了东华的膝头，悠然自得地享受着天地共主给它顺毛，毫无忏悔之意。折颜见了，唯觉一阵恶寒。遂在心底暗暗发誓，今后定要离这尊神和这狐狸远点！
“替本君带句话给墨渊。若日后有机会，这两万五千年的修为本君会还给他。”
折颜正想问他那自己的那一份他准备如何还，便闻得殿外传来了父神嫡子的声音。
“有话尽可当面讲，何须折颜代劳！”
稳重严肃的父神嫡子睨了一眼站着的凤凰，竟也有些憋不住地嘴角抽搐。
东华支着头看向花脸凤凰下了逐客令，“还不走？”
赶了一夜路，等了一上午，没捞着一句好话还被抓伤脸的凤凰很不甘心地退了出去。
墨渊稳步而来端坐客榻。
东华轻挥衣袖便给他满了一杯茶。
“看来帝君恢复得不错！”
东华见他毫不犹豫地便拿起茶杯喝了口茶便知他多少已放下少绾之事。至少不再是那个在魔都失心疯般拿轩辕剑砍他的那个墨渊。
“不错。”东华淡淡回道。
“刚在殿外恰巧听闻帝君要还我两万五千年的修为？”
“不错。”他亦不否认。
“也不必那么麻烦。”墨渊低头又润了一口，“不如帝君将那些本上神不知道的事情告诉我，这样就算是两清了，如何？”
“两清……”东华剑眉一挑，了然他言下之意。“也好，本君也不喜欢欠别人的。”
……
少绾曾言，墨渊将好几年不会理他。终究，这凤凰还是不够了解墨渊。夺人所爱之恨不共戴天。平心而论，若有人刺穿了凤九的胸膛，那他定会让那人付出千倍万倍的代价。东华垂目，看来除非少绾死而复生，否则他与墨渊的这个心结，怕是这一辈子都解不开了吧……
将九重天上的事宜稍作安排，东华便回了趟若川。与魔族的大战已是过了十多年。这些年里，听说那七君也是恪守本分，没有滋事。天下已趋于太平，只有鬼族偶尔为祸。墨渊一直呆在若川，而东华座下七十二将只听令于东华，并不直属父神嫡子。有战事时就由枭逵领着。东华回到若川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召集仅剩的六十七将。他们已是跟了自己几万年，也皆是身上大伤小伤不断。如今四海八荒战事已减，便也无需再留在军营中蹉跎光阴。
当晚，他将孟昊叫至主帐，将封有他断臂龙爪的琉璃牌交于他。
“终是本君欠着你一份情义，此琉璃牌便是本君许你的一个承诺。今后你若有事需本君相助，便出示此牌。本君定会竭尽全力，绝不食言。”
随后，白止也应召入了主帐。本以为是为了多年前违军令降罚之事，不曾想帝君却只同他说了几句不相干的话。
“本君听说你喜得麟儿。”帝君很是语重心长，“青丘人才凋零，怕是只能仰仗你白止了。回去多生几个！”
第二日，几万年来并肩作战的神将终是散了。
花了脸还未痊愈的折颜回到若川后自是避不见人，整日躲在帐中。今日，所有士兵皆来送行，他也不好推诿，可众人中唯独不见东华帝君的身影。折颜猜他在主帐里，果不其然。
“不去送行？”
“本君不觉得有这个必要。”
“你就不怕别人说你不近人情！”
东华抬眼看他，“这句话本君今日方才从你口中听得。”
凤凰识相地闭上了嘴，气氛尴尬了好一阵。
“你明天也会回九重天吧？”
“不错。”
折颜幻出几个白玉瓶，“刚调成的丹药，记得每日吃上一颗。多去灵宝天尊的池子泡泡，对你的内伤有好处。”
榻上紫衣尊神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虽然你白捡了五万年的修为，也不懂知恩图报。但终是朋友一场，我也好心奉劝你一句。修为损了可以补，仙法失了可以修，可万事皆有个度。不要逞强，也不可硬撑。若是再伤及元神，就算是我也无能为力了。”
“墨渊那一份，本君已经还了。你那一份，本君也一并还了！”
“墨渊的我知道，可我那一份你是什么时候还的？”
折颜一下懵了，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位紫衣尊神只抓住了前半句话的重点。
“既然你已知我与墨渊的约定，那墨渊也该是告诉了你本君是如何伤的。”
“是啊，我知道！”凤凰想都没想就说了句大实话。
“那既然本君用缈落之事还了墨渊的人情，自然也就能还了你的。”东华面不改色。
“不对啊，这是你与墨渊之间的约定，关我什么事？”
“你若不愿意本君如此还你人情，当初就不该让墨渊告诉你此事。这可是神族最大的秘密，现在被你知道了，本君是否该灭口？”
本来思维很清晰的凤凰，彻底傻了。他只不过是随口打听了下东华伤势的缘由，怎么就要被灭口了……
东华支着头看那凤凰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也觉得有些意思。
“两万五千年的修为换你一条命。虽本君吃些亏，但念及朋友一场，便就便宜你了罢。”
实际上，折颜的那一份东华的确自认为已经还了。他一向不愿欠别人。昨晚他语重心长地劝白止多生几个孩子，便是为了成全后世他与白真的一段缘分。
第二日，东华便回了九重天。相较于上一世，这四海八荒的太平盛世竟生生提前了近万年。那些律法，他已经定过一次。如今也不必再费什么周折，按部就班便是。
自苏醒后，虽身子上的伤已无大碍，但毕竟当时是强行激发修为硬撑了那几日，的确波及到了元神。东华自知需好好闭关静养一段时日以便加速恢复。妙义慧明境还等着他去净化，而这需要耗费更多。
那一年，芬陀利池的莲花开得甚好。紫衣尊神的身影经常出现在湖心亭，他的身边总是跟着一头小狐狸，红得似火，却暖不了他冰封的心。他时常在那里一站便是一整日，无人知晓他眼中映着的景色却并非是那醉人的天池。
少阳君一万三千一百六十三年，东华帝君定仙神律法，结束了洪荒时代。神族日益壮大，异族不敢造次。
墨渊已离开若川营地返回昆仑虚，若川仅留一万天兵镇守。除却重大事宜，墨渊便不再上九重天。掌乐司战的战神陆续收了几个徒弟，冷冷清清的昆仑虚也终是有了些生气。
白止继了狐帝之位，白府也是喜事不断。次子白奕于少阳君一万三千七百一十六年出生。彼时东华刚出关不久，闻之甚是欣喜。他的九儿终是离他更近了。
出关后，东华帝君便开启九天瑶池，他将登上三十六大罗天，在青云殿中接受十亿凡世中新晋仙者们的虔诚跪拜。今日他并未像往年那般姗姗来迟，因昨日他在长励递给他的名录中见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重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