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
我六岁被父母送到山上 师父是方圆百里有名的武师
师父有三个徒弟 我刚进去师门的时候 师兄刚刚出师
师兄出师的时候二十岁 他出师那天也是我拜师那天
那天师父给我安排的拜师仪式就是跟师兄打一架 我们拿着竹棍大战一整个时辰 最后以我精疲力尽实在跑不动了被师兄抓住而被他狠狠打了一顿
我实在不明白师父给我安排这样的拜师仪式有什么意义 但师父扶着师兄的肩膀跟他说:你既然已经打败了你的师弟 就说明你已经出师了 你下山吧 你在江湖上已经有立足之地了
两天之后我才知道我还是在这场战斗中暴露了我的实力——我优秀的长跑能力
因为从那天起直到我出师 从山下买生活用品和蔬菜粮食都成了我的任务
但是一个月之后我又发现了这个差事其实很有很多油水 在我第三次从山下回来的时候 师父已经完全确定大米在短短两个月之间涨了两倍的价钱
但是师父从来不缺这点钱 所以在山上的时光我最期待的就是每个月两次的下山采购
一年以后 也就是我七岁的时候 我从山下带回来一个姑娘
七岁那年发生了饥荒 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我下山采购的时候 虽然有很多钱 但是因为饥荒导致我这些钱花不出去 既买不到糖葫芦又买不到烤鸡 我就只能在集市上闲逛
然后我就看到了她 她跪在街角乞讨 我路过她的时候听见她的脑袋磕在地面哐哐地响 她一边磕头一边说 行行好吧行行好吧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小的乞丐 我就停了下来 结果她把头磕得更大声了 她接着说:大爷 给点吃的吧
我蹲下身 我问她:你愿不愿意跟我上山 上山有很多吃的
然后就把她带上山了
上山的时候 她说她叫雁 是她父母给她起的名字 然后她问我叫什么名字
这可把我难住了
我在山顶的一年时间把我父母长什么样子都给忘了 更别说我自己的名字了 师父也从来不会喊我的名字 他总是喊我兔崽子
但作为师兄 我还是故作镇定地跟她说 我来自长安 你就喊我长安吧
她仰着脸说:那你就喊我雁儿吧
雁儿是个很乖的女孩子 在上山的两个时辰她永远都喊我长安哥哥 声音特别甜 比我吃过最甜的糖葫芦还要甜
可是师父对我采购回来一个姑娘展现了极大的困惑 他觉得这个满脸懵懂的小姑娘实在不像能作为粮食
我跟师父说 师父 雁儿她会铁头功 然后转过头把雁儿推到师父面前 跟雁儿说:雁儿 你给师父展示一下
没想到雁儿也转过头一脸疑惑地看着我:长安哥哥 我根本不会铁头功
我急了 说:就磕头 哐哐哐很大声 你给师傅磕几个
雁儿似乎明白我在说什么了 她从怀里掏出两个木块 接着俯下身 一边磕头一边把那两个木块拿在手里撞 发出来的声音就正好是我在山下听到的哐哐的声音
那天晚上我没有吃饭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感觉到了背叛
不管怎样 师父还是接纳了雁儿 她也就顺理成章成为了我的师妹
即便她根本不会铁头功
第二天师父把我叫到他房间里把我狠狠地揍了一顿 原因是来自山下的雁儿把山下的物价给师父描述了一遍
那天中午我又没吃饭 那是我人生中第二次感到了背叛
我们每天清晨都要爬上最高的那个峰晨练 师父就坐在旁边的石头上打坐 面目严肃 我跟雁儿每天兢兢业业地打着从来没变过的拳法
直到有一天雁儿突然停了下来
我刚想开口给师父打小报告
雁儿却示意我停下来 在停下来的那一刻 我们听到了坐在石头上的师父沉闷的鼾声
从那天起我们再也不用打那种笨重而且似乎永远打不过别人的拳法
但好像在几百年以后有更多的人也学会了这套拳法 他们还给这套拳法起了个名字 叫做广播体操
在我来到山上的第四个年头 我受到了我习武十几年最重的一次责罚
而原因就是我偷看了雁儿洗澡
那天师父把我按在大堂 脱了裤子用鞭子狠狠地抽我屁股
因为我哭的声音太大 雁儿也循声而来 看到师父在体责我 我也惨兮兮地被绑在凳子上 雁儿哭着抢过师父手上的鞭子跪在师父面前为我求情
我舒了口气 因为师父一向很宠雁儿 既然雁儿都为我求情 师父应该也不会再责罚我了
可是我忘记的是 雁儿根本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被师父责罚
雁儿跪在师父面前为我求情 师父看着雁儿 叹了口气说:你师兄刚刚偷看你洗澡了
只见雁儿一怔 然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攥紧从师父手里夺下来的鞭子 一边哭一边狠狠地抽我的屁股 其力量之大 简直要让我晕过去
我才知道师父原来是放了水了
那天师父给我跟雁儿举行了婚事 因为雁儿一直要我为她负责 要师父为她做主 师父问她怎么样才是为她做主 她说一定要师兄娶她才行
就这样 我跟雁儿不再是师兄妹的关系 而变成了夫妻的关系
那天师父给我们举行了婚事 在拜了天地和高堂之后我问师父是不是该入洞房了 师父说做你的梦 门口跪着去
就这样 在我成亲的头一天 我就给我媳妇跪着守了一夜的门
第二天到了每个月的下山采购时间 师父让我带着雁儿下山 他语重心长地跟我说 身为男人 就应该把自己的女人放在身边好好保护 不让她受一丁点伤害
我说 有道理 师父 您的女人呢
然后师父一脚把我踹下了山
那天我带着雁儿在山下吃了糖葫芦跟烧鸡 担着采购回来的粮食蔬菜回山上的时候 发现师父不见了
师父留了个字条 说:吾爱徒雁儿与其丈夫:
师父在燕儿前面写了很多个名字 譬如狗蛋狗剩狗屎等 然后又一一叉掉 我才知道原来师父也真的不记得我的名字
今日与你一番话 为师彻悟 决定去寻找你们的师母 为师今日宣布 你们乃为师关门弟子 今日出师 如若你们待在山上 也不要等我 为师不会再回来了 若你们下山 可以去投靠你们大师兄 江湖险恶 切记！
于是第二天我们又下山了
几经打探 我们打听到了大师兄出师以后回到老家继承了他爹的镖局 在人生中第一次押镖遭遇山贼 尸抛荒野
而这个结局 我似乎在我上山的第一天 师兄拿着一根竹棍追了我一个钟头才追上就已经预见了
为了生存 我们留在了大师兄的前单位 当了一位镖师
我虽然不是什么武林高手 但是毕竟在山上跟随师傅练了多年 大概能应付得下押镖这项任务 七年以后我成了镖局最出色的镖师
因为那一年 镖局只剩下了我跟燕儿两个镖师
镖局因此没落了一年 一年以后我们镖局接到了一年以来唯一一趟生意 我跟燕儿准备做完这一单就不做了 回到山上过着隐居山林的生活
这最后一趟生意是送往长安 燕儿说:长安哥哥 你可以回家了
我很惊讶燕儿竟然还记得 但其实我根本不叫长安 我也并不是来自长安 我只是小时候听说书的人说长安是国都 是全天下最繁华的地方 那儿的冰糖葫芦一串有二十颗山楂 那儿的烧鸡有小猪那么大 那儿什么都好 只是我没去过
我跟燕儿说 长安有世界上最好吃东西 这次我们把镖送到就在长安玩几天 那儿的街上每天都有集市 你要是喜欢 我们就在长安买一块地 盖一座房子 这样我就天天给你买烧鸡和糖葫芦
燕儿说好呀好呀 长安哥哥 那我每顿要吃两个烧鸡
我摸着燕儿的脑袋 故作夸张地说长安的烧鸡可有乳猪那么大 你吃得下那么多吗？
燕儿摸着肚子 一脸幸福 :吃得下 我现在可不再是一个人吃了
我被她说蒙圈了:就算加上我 也吃不下两只那么大的烧鸡啊
燕儿说 长安哥哥真傻 我是有喜了
我惊喜:什么时候的事？
燕儿说:几天前大夫跟我说的 他说我孕脉很好 长安哥哥 我一定能给你生一个大胖儿子的
我很感动 于是说:就算你怀孕了 哪吃两只烧鸡也太能吃了
讨厌～
从镖局到长安有十几天的脚程 我们在第二天就碰到了劫镖的山贼
这天风和日丽 微风拂面 一点也不像会被劫镖的日子 但是山贼蒙着面 就那么威风堂堂地站在我们面前
我很不习惯用威风堂堂这个词来形容山贼 这样会显得我们才是山贼 但是我又不得不用威风堂堂来形容这个山贼 因为他只有一个人
更可笑的是 他手里没有拿着刀或者斧头 而是一根木棍
他站在路口 懒洋洋地拄着棍子 见我们到了 才把手伸向口袋 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 结结巴巴地念:此……山是我开 此树是……是我栽 要想过……过此路 把镖留下滚吧
旁边的脚夫顿时就忍不住笑了 他从车上抽出一把柳叶刀 啊啊叫着就往山贼冲去 周围的兄弟见状 也纷纷拿着家伙跑过去
一眨眼 十几号人瞬间就倒下了
一个镖队瞬间就只剩下了我跟燕儿两个人
山贼拎着棍子一步步向我们走开 我把燕儿拉到身后护住 燕儿在我身后瑟瑟发抖 她说 长安哥哥 小心
我回头看了看她 她一脸紧张 我笑着说 放心吧 我不会让他伤害你的
我说罢转过头 冲着山贼喊:壮士！这些财物都归了你 能否给我们留条生路？
山贼还没回答 我却似乎听到燕儿在身后小声地说了一句:操
山贼看了看我 问:我们是不是见过？
我说:断然没见过
山贼问:为何
我说:若是见过 必定记得兄台如此身手 既然不记得 那想必没见过
山贼看着我说:你很像我一个故人
我说:既是故人 何不放我们一马
山贼叹了口气:可惜并不是什么好的回忆啊
我心想这下完了 一场大战肯定是免不了 我小声地对燕儿说 待会我拖住他 你赶快跑
燕儿也小声地回答我:我不跑 我就是死也要跟你在一块
我说:别傻了
燕儿突然抓住我的衣服 几乎要抽泣了 她说 我是你的妻子 我哪也不去
我说:你不是要给我生个大胖小子吗 听话 你肚子里还有我们的孩子呢
燕儿说:我就不走
我转过头 双手使劲搂住燕儿 说:乖 待会立马跑 跑得越远越好
燕儿哭着说 我哪也不去 长安哥哥 我哪也不去 啊 小心！
我转过头 正正当当迎上山贼劈下的木棍
于是我晕了过去
醒来以后 没见着山贼也没见着燕儿
后来我在燕儿失踪那儿盖了个草屋 等燕儿回来找我
我没等到燕儿 却在三个月后等到了经过此处又一趟往长安方向的镖
我也终于等到了他 那个山贼跟以前一样 脸上蒙着不 拄着根木棍就站在路口
他看到了我显然愣了一下 然后扭头就跑 我二话不说也追了上去
这一追就是半个时辰 我把他追到了山顶 他无路可退 我们乒乒乓乓地打了起来
这一打足足又打了一炷香的时间 他似乎事忍不住了 一把架住我的刀 往后跳了一步 伸手扯下脸上的布 大吼:别他妈打了 我是你师兄
后来我才知道 大师兄押镖的时候 被师父劫镖了 人财两空 现在跟师父在一块 那天他看到我的时候就已经认出我来了 只是想给我开个玩笑 把我打晕了 燕儿哭着要给我报仇 他没办法只能把燕儿也打晕了 但是他没法把我们两个人都弄上山 就把我留在原地 等他送燕儿上山再下来接我 却没想到我已经不见了
最后我又见到了师父师母 也如愿见到了朝思暮想的燕儿 燕儿看到我就哭了 跑过来缩在我怀里
我看着燕儿已经变得很大的肚子 问:我们的宝宝啥时候出生呀
燕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她说 师母已经为我诊过脉了 之前那个大夫弄错了 我没有怀孕 只是吃胖了
……
哈哈哈 骗你的啦长安哥哥
……
长安哥哥你真傻 这都信
……
长安哥哥 我们去长安吧 我想吃糖葫芦和烧鸡了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