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净土（三）

如果用“人间天堂”来形容羊卓雍错，那我可以合理怀疑纳木错不在人间。

现在想想，虽然旅行中美景和文化的不断冲击让我忽略了困倦疲惫，但是我在西藏之行的十天里确实极累。拉萨处于东六区，比起东八区，每天太阳都迟到将近两个小时。所以和新疆相似，西藏要在自己的时间内活动。我跟着西藏的夜生活节奏，接连几天近凌晨才睡，却是早上五六点就起来了。

那天我也是非常不情愿却早早爬起来坐上大巴，大巴一路在搓板路上摇摇晃晃。天一直不晴朗，甚至渐渐开始下雨，旅行中的大多人是会讨厌这样的天气的。我很困，所以很烦躁。导游聒噪地推销了一批氧气瓶后，我们才正式开始向目的地前进了。

纳木错，别称“天湖”，和羊卓雍错一样，也是三大圣湖之一，海拔四千多。要翻过海拔五千多的山才能到达这个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咸水湖，这可不好受。开始爬山之前，导游吓唬我们别睡觉：“越往上走氧气越少，上山的时候别睡，不然就醒不来了。”我哪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是司机在山路上开车太猛我也睡不好，索性就撑着不睡了。

越走我越困，只能不时做几个深呼吸保证足够的氧气进入我的肺。后来，我一直怀疑自己上课困得几乎灵魂出窍却能忍着不睡，就是因为在这里受到了锻炼。过了5190米的山顶，导游才说可以睡了。依旧溺在窒息的感觉里，怎么可能睡得着。

但是接下来的一切都告诉我，这种难受是值得的。下山了，我们的车渐渐走出了雨。翻过山就是晴天——多幸运！忽然，像是那名捕鱼的武陵人，我眼前景色豁然开朗。透过挂着雨滴的车窗，我远远看到有一汪莹莹的蓝色！一车人都沸腾了，我全然按耐不住，一双眼盯在那片水上。这时哪里还记得自己氧气不足，车一停我就蹦下去了。

双脚踩在草地上的瞬间因为缺氧有点腿软。马上不远处有当地人牵着马过来了，真是渴了有人送水，瞌睡有人递枕头。一匹漂亮的小白马路过飘扬的五彩经幡，带着我向湖而行。

极目远眺，满眼都是浓郁的色彩。

我被这雄宏开阔的湖抓住了视线。深蓝的湖水粼粼波动。在远近不一样的折射下，我眼中的水是千姿百态的蓝。湖侧方有山包抄过来，顶着皑皑的白雪连成一线，倒映在湖里。一时我也迷惑了，到底哪个是真实的世界？湖里的还是湖外的？

向远方没有山处望去，看不到湖的尽头，这是湖是海？有白色水鸟在湖上掠过，虽然此时此刻与霞光与秋景毫无关系，我还是想起“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出自这句话的“水天一色”太适合形容此景。原来水就是这样和天连在一起的！云在天上，也在湖里，深深浅浅的蓝变幻着，湖的蓝与天的蓝在一起。

我想让眼睛在蓝色的视觉冲击下缓一缓，所以回了回头。身后是常年潮起时拍打成的侵蚀地貌，一排黄褐色小山立在那里。几乎没有植被，大约是受咸水和海拔影响。我在这深沉的蓝与鲜明的黄色之间，仿佛置身于一幅油画之中。

到了水边，我翻身下马。湖边人很多，对观景有一定影响，更重要的是会对自然环境有负担。我可能没有机会再来这里，也不想再次打扰这个地方。所以更用力地用自己的眼睛记录这里。

除了刚才遇到牵马的当地人，这里还有其他身着藏袍的当地人，他们牵着自家的白牦牛供人拍照。我不合时宜地记起小时候的神话故事书上的天祝白牦牛传说。但是白牦牛果真如传说里那样美，眼神温柔。近处是白色的牦牛，远处是天上的云团，周围飞着纯白的水鸟，它们都纯洁无暇。脚边有雪白的浪拍打岸，我再次感叹——不似在人间。

这一趟，我除了看和走动什么都没做，却觉得灵魂在空间里遨游了一大圈。千百年前，是否有一个人和我一样，静静看着纳木错律动，心中百转千回？

我最终还是要离它而去的。像武陵人终究离开了世外桃花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