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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丨 磨刀客

2021-11-08  本文已影响0人  女夭彦页

这场早就说好的秋雨差点失约,上午一直篮天白云和着阳光,午后总算姗姗来迟,灰色的云层厚起来,随风斜斜地落下细密阴冷的水滴来。

我家的水稻早已收割晒干储存到白铁皮制成的大囤里,田地里还有许多人家没收割,大片水稻的金黄一眼望不到边,也有被大风刮倒的,大大地影响了收成。

然而影响极其有限,在颜市这片沃土上,粮食是永远吃不完的。

和上一场雨隔了许久,没关系,这片沃土粘性足,非常适合储存水份,再长时间不下雨也不会造成干旱。记忆里,这泥一直作为建筑材料,有时船破了个小洞,掏把泥揉捏几下塞住漏洞,也可抵挡两三天,更因为丰茂的草木庄稼遮掩,江南的水土仿佛永远湿润着。

听说村里安排了免费磨刀工,我也凑个热闹,拿了几把剪刀到日间照料中心去蹭个便宜。现在的剪刀真不值钱,与其说是去蹭便宜,真正的目的是去看看久远记忆里的磨刀匠人。

久远记忆没有现在这样发达的科技,有无数不可或缺的特殊手艺人,补碗补缸的、补锅补勺的、阉家畜家禽、走街串巷理发的、修锅盖碗架的……当然也少不了磨石匠,扛着条陈旧的长凳,吆喝着磨剪子啦、戗菜刀。

可惜的是文明的进步,许多传统手艺渐渐湮没式微,乡村里,再难遇上磨刀的匠人。

前几年村村合并,原来的楼子村委改造成了老年活动中心和日间照料中心,磨刀的老人把三轮电瓶车停在老村委门口,骑在一张旧长凳上认真地磨刀。

两三个老人立在旁边和他聊天,磨刀匠兴致很高地说着这门手艺,说现在都用砂轮机,一分钟就能把刀磨锋利了,然后磨刀石上只是修掉点毛刺,没砂轮机那时光把刀磨“快”就要耗费而久。

我蹲在长凳头认真地看他的手,指甲内嵌满的黑色污泥和手背上密布的皱纹自不必多说,我错愕的是他那双手的关节,明显不是先天形成,而是长时间使劲按压刀具的缘故,经年累月,他的手指都变的畸形了。

但这双刻满生计艰辛的手并不影响他脸上的笑容,我刻意着吸引话题,说现在最便宜的剪刀也就三四块钱,一般性的也就七八元,那磨一把剪刀一般要多少钱?他说磨普通剪刀三元,磨裁缝剪刀要贵一点,五元。

磨剃刀要求更高更为复杂一些,但现在都用一次性刀片了,磨剃刀也没什么市场。

依我估计,他靠磨刀是很难维持生计的,也亏得政府出台便民措施,让他的手艺有了用武之地,也因此有了可靠的收入。

可能固定姿势做的久了造成的不适,他的右手从刀把上摆脱,在空中伸缩了几下手指,又使劲甩了几,然后放松地搁在右腿上,打开的话匣子有点收不住。

听他介绍,以前磨刀石有很多品种,最通用的是青砖,还有高级点海底黑水滴青等,最好的磨刀石是羊肝石,是磨剃刀的御用石,细度可达到四千目以上,远胜其他种类磨石刀。

可惜,现在羊肝石几乎绝迹了,老人叹了口气,露出些遗憾的神情来。

风突然大了起来,伴随着大滴的雨水,枯叶枯枝胡乱地飞舞。我注意到在原木色板凳上,放的是他是一块普通的青砖,表面被磨的光滑,是赏心悦目的深灰。

我想起旧时我也用青砖磨过刀,洒几滴水在上面,刀和青砖反复磨擦后会产生淡灰色的“泥浆”,那“泥浆”极其细腻,手感滑滑的,是青砖又回到了泥的模样。

老人用扭曲的手将刀举起,朝着亮光端详刀锋,说如果刀锋成一线没有空洞的亮点,这刀就算磨好了,不用手试,一定锋利。

言语间,我还是听出了他曲高和寡的失落,这世界,多半不会再有年轻人来学磨刀这门手艺了,他们这一代人,很可能是最后一批磨刀客了。

我叉开话题,问他政府请他磨刀费用怎么结算?他说可南村有十个日间照料所,他轮流着做,一两天跑-个地方,每次两个小时,每次80元。说到收入,我发现他有点情不自禁地露出笑意来,明显在他满是污陈旧衣服及沧桑之外。

时间过的真快,我终究没打探到关于磨刀的更多内容,村民送来的各类刀具都已磨好老人要收工了。他出工还有日间照料中心的工作人员陪同,磨刀结束,工作人员直接扫码付工钱,这,多少是他能把这手艺做下去的支撑吧?

可不知为什么,我想到的却是那位年轻的工作人员,她轻轻松松陪老人工作的工钱,应该远高于80元一天吧?

这场雨下得足够大,这一场湿润可以延续很久,我把剪刀收好了,打开雨刮器,挡风玻璃上沾了一层白色的水汽,用抹布一擦,外面的景物一下清晰起来。

回到家,试用新磨的剪刀剪开昂刺鱼的肚皮,果然非常锋利好用。

是江南人习惯的红烧,放了糖,味道鲜美,隐约间,我想起刀锋上暗红的鱼血,和老人那双老树般的错结。

原来,我只是一个偷窥者,假仁假义地装出饶有兴致的样子,旁敲侧击着试图深入到磨刀客的内心,挖掘出关于磨刀前世今生的些许蛛丝马迹,试图将它们包装成一件玲珑的商品售卖。而最终,我是走不进那双因了特殊姿势形成畸形的手心的,这双手,才是磨石客最真实的生活,是这浮躁红尘中不为人知的真相。

而我,有什么资格妄自评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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