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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与六便士》:溺水的月亮主义者

2020-10-10  本文已影响0人  Sherry崽

《月亮与六便士》中的斯特里克兰德,无数次让我联想到《呼啸山庄》的希刺克厉夫。一个是追梦者,一个是复仇人,两人的经历完全不同,可性格中的偏激、执拗、令人憎恶却高度重合,同时,又都是不被世人理解的人。

可以说,斯特里克兰德的一生都在辜负别人,却唯独成全了自己。

初读本书的困局,在于我和大多数人一样,以看待宠物猫的方式看待一头老虎。世人对他的指责大多是:一个人可以为了追求梦想而为所欲为、枉顾责任、伤害他人吗?若人人都如此,世界就无法运转了。

斯特里克兰德的回答是:“大家都不会像我一样行动的。大多数人总会选择得过且过,随遇而安。”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何他在面对任何世俗的质问时都理直气壮、毫无羞耻心了。他的心安理得恰恰来自对世人心理的巧妙把握,世人对他越鄙弃,他就越安心。

最早给予斯特里克兰德“同情”的人,是斯特罗伊夫。多数人也许很难想象,一个被夺走爱妻、家破人亡的人,还能给予罪魁祸首以“同情”。

蠢笨的荷兰人斯特罗伊夫,却是最通透的那个人,对妻子是爱吗?是。对艺术是爱吗?更是。正是这种压倒性的对艺术的爱,消弭了他对斯特里克兰德的夺妻之恨,使他最终能揣着斯特里克兰德为自己的爱妻画的裸像,平静地回归故乡。

我想谈谈这种“同情”。有一种人,执着地追求真理,这种渴望如此强烈,最终却把自己世界的根基动摇了。斯特里克兰德的前四十年,一直处于溺水的状态,溺水的人想要挣扎出来,早已不会管泳姿如何,游得好不好、远不远了。

在斯特里克兰德眼中,理想与现实的抉择就是生与死的抉择,不顾一切地活下来,他认为没有错,当然也不会感到羞愧。

斯特里克兰德的原型是法国后印象派画家保罗·高更。高更的那幅著名画作——《我们从何而来?我们是谁?我们向何处去?》(WhereDoWeComeFrom?WhatAreWe?WhereAreWeGoing?)是高更的哲学表达,也是毛姆写作本书的纲领。高更和斯特里克兰德的契合点在于两人放弃了“便士”选择了“月亮”,也在于放弃了“文明”选择了“原始”。

“文明”一定是个褒义词吗?为了成就文明和秩序,每个人都让渡了什么?文明社会的幸福感一定更高吗?

有的人生来就生错了地方,他在出生地感到陌生,与亲朋交往感到彷徨,在一切熟悉的场景中落落寡合。于是他选择远走他乡,漂泊四方,这种根深蒂固的返祖诉求,使他一辈子就是一个上路的香客。高更想法够野,走得够远,这是毛姆选择他的理由。

毛姆不愧是学哲学出身,夹叙夹议的写作风格给人以诸多哲学思考,通过塑造这样一个与世俗偏轨的人物形象,挑战人们的固有认知,挖掘人性的潜藏一面。

他对于艺术的理解尤为精到,“认为艺术只是一种才艺,只有手艺人才能真正理解,这是一种奇谈怪论。艺术是感情的表露,感情讲一种芸芸大众都能听懂的语言。”由此我联想到了小说最后对于斯特里克兰德墙绘作品的描写,对绘画一窍不通的库特拉斯医生在走进屋子看见画作的一刹那,便被那种既美丽又污秽,既原始又可怕的感情所压倒,他不理解,也无法分析,却实实在在感受到了那种情感。斯特里克兰德在生命的最后完成了艺术的表达,然后他不屑一顾地将完美创造出的世界付之一炬。

毛姆还认为“艺术是一种性本能的表现”,斯特里克兰德毫不掩饰地表现出对女性、爱情、性欲的厌恶,可他的潜意识中可能恰恰相反,这类似与弗洛伊德在《梦的解析》中提到的“审查机制”,这种类比不准确,却最好理解。弗洛伊德认为,梦是欲望的表达,既然做梦是满足潜意识的欲望,为何有的梦会让人感到恐惧、悲伤呢?梦的审查机制将那些不太能被意识所接受的欲望披上一层外衣,所以我们(意识)感到伤心欲绝,而潜意识可能正欢呼雀跃呢。

因此对斯特里克兰德而言,爱情、性欲的满足和艺术的满足感太过相似,以致于会让他产生追求艺术的虚无感,这种感觉对于一个放弃一切只为追求艺术的人来说是难以忍受的,因此只有将它们打入潜意识。

不少人无法理解,这本“三观不正”的书,何以被认为是本好书。我想说,永远不要以三观评判文学作品。正如毛姆所说:“作家更关注了解的重要性,而不是评判。”读者也一样。文学的意义就在于展现这个世界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活法,而阅读文学的意义在于以唯一的人生体验各种各样的人生。不断地“猎奇”,更新和挑战现有的认知和三观,不正是阅读的价值所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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