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听:文学写作课8
怀念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美好的读书时光,那时订阅《北京文学》,经常拜读林斤澜和汪曾祺两位当代中国短篇小说大师的作品,有时反复赏读,爱不释手,禁不住也尝试写短微小说。林斤澜先生曾说:世界上的小说,都从短篇开始。缅怀先生的最好方式就是读他的作品,聆听他的谆谆教诲。
聆听:文学写作课8真正的文艺,总是借着形象来感动读者,起潜移默化的作用,让人想得更多、更大、更远,也就是有内涵,有较大的容量。
那么说,小说就是要大了,要写大事件、大场面、大人物、大自然……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小说就是要说小,好的小说是从小里见大。小口子井,井底的地下泉水却深得不知深浅。
小说只能说小,《水浒传》写农民造反,占山为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回回得胜。事情闹得够大的吧,名义上写了一百零八将,实际着力写成人物的,双手数得过来吧。
鲁迅先生写辛亥革命,只用长点的短篇写一个阿Q,就把当时的社会面貌,特别是精神面貌刻画得淋漓尽致了。
小说就是做大题目,也只能往小里做。这叫做“大题小作”。为什么?有人说是形式的局限。短篇小说不过几千字,一万多字就嫌长了。长篇小说也不是随便儿长的,若是到了百万字,要非常好才能让人读得下去。非常好的百万字也只写了个“大观园”,“大观园”在世界上,不过是沧海一粟。
我学习写作的过程中间,有一个说法招人喜欢:哪怕是完整的故事,也只是素材、原型。经过了思索,或观照,或升华,或悟,或叫做提炼什么的。总之是找到了“核”,或“魂”。或叫做“胆”,叫做“味”什么的,根据这个什么的,打散原型故事,重新组织素材,为了充分表现这个什么的……这个说法我不知道来自哪家体系,起初觉得有吸引力,后来落在写作实践上,觉着有道理,这个什么的,简直可以是指导思想了。至今我觉着不错,够当指导的份儿,只是不要供作唯一指导就好了。
和几位比我年轻的同行,同坐海船,大海茫茫,春日迟迟,我们聊也聊够了,钻起牛角尖来。有位说了个想法,把它简化又简化,那想法是小说的内涵得是个永恒的东西。我们就此互相问答:这永恒的东西是什么,好比说爱情的忠贞或反忠贞,算不算呢?否,这些只是永恒的表现形态。好比说生命的欢乐或是死亡的痛苦呢?否,这些只是永恒的表现情绪。究竟是什么,只能意会——这里也来了意会了。那是否好比佛说的,不可说,说出来就不是禅了?否。那是否好比道家说的道,“道生一”的道?否。那么在你的生活里,由哪里,又怎么感受到这么个永恒?笃定非是小说的内涵不可?
聆听:文学写作课8林斤澜(1923—2009),男,1923年6月1日出生于温州市。1950年到北京市文联工作,任文学创作组成员,创作小说、剧本等多种,曾参加全国第一次青年作家代表大会,参加北京作协的筹建工作。“文革”后任北京作协驻会作家,北京作协副主席、名誉副主席,《北京文学》主编、中国作协理事、中国作协名誉全委等职。2007年获北京作协“终生成就奖”。林斤澜一生经历丰富,创作颇丰,曾与汪曾祺并称为“文坛双璧”。2009年4月11日16时46分,被称为“短篇圣手”的著名作家林斤澜因心脏和肺衰竭在同仁医院告别人世,享年86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