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东莱博议·楚人灭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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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

天下最可怕的事情，只有跳出来看，才能明白。大风大浪风雨飘摇，坐在船里的人不知道害怕，站在岸边的人却非常害怕；醉酒发酒疯，一起喝酒的人不知道害怕，旁边的人看着害怕。置身在吉凶祸福的道路上，心里只想着争名夺利，没有人知道这种可怕是最可怕的事情了。春秋时期，周王室衰落，天下道理沦丧，乱伦悖理的事情，无法一一列举。最厉害的灭国之祸，尤其惨烈可怕。国家在天地之间，有所建立的，都是有历史的。受封在尧舜之际，建设在夏商之朝，润泽在周朝的文武成康之时，祖庙里放着四代的鼎彝，国库里有百世的典籍，朝廷里有世袭的大臣，田野里有世代的农民，作坊里有世代的工匠，市场上有世代的商人……即使是最小的国家，不知道费了几代人的努力，多少日子的艰辛，一路扶持保护，才发展到今天的样子。突然，一天之内被强暴的外敌打败灭亡，捆绑他的君主，俘虏他的大臣，捣毁他的宫殿，迁移他的治所，伐掉他的树木，堙埋他的水井，这难道是小的事情吗？但是，春秋时期的诸侯看着并没害怕，这是因为他们身处危乱之中，并不知道可怕的真正可怕之处。秦穆公见到江国灭亡，立即引以为戒，体悟到其中的恐怖，反思、减食，不胜忧愁。如果不是把自己摆在危乱的局势之外，哪里能够看清其中的可怕呢？秦穆公能够把这种恐惧之心推而广之，看待天下诸侯争利，一个诸侯国灭亡，心里就提升一份警惕，心里多一份警惕，秦国的治理就为之一新。所以，就能够远离危亡，得到长治久安，这样下去，又怎会只限于雄霸西部呢？

《东莱博议·楚人灭江》 

天下之可惧者，惟出乎利害之外，乃能知之。风涛浩荡，舟中之人不知惧，而舟外之人为之惧；酣醉怒骂，席上之人不知惧，而席外之人为之惧。身游乎吉凶祸福之涂，心战乎抢攘争夺之境，未有知惧之为惧者也。春秋之世，王泽既竭，反道败德，乱伦悖理，不可概举。至如灭国之祸，尤所谓惨烈而可惧者。国于天地，有与立焉，封殖于唐、虞，长育于夏、商，溉灌润泽于文、武、成、康之际。庙陈四代之鼎彝，府藏百世之典籍，朝有世臣、野有世农、肆有世工、市有世贾，虽蕞尔小国，不知几人之力、几日之功，扶持保卫而至于斯也。一旦忽为强暴之所陵灭，系其君俘其臣，墟其宫迁其社，刊其木堙其井，此岂小故也哉？而当时之君视之恬然，此无他，惟处于危乱之中，而不知惧之可惧也。秦穆公于江之灭，独怵然戒，惕然悟，避朝贬食，不胜其忧，非出于危乱之外，岂能深见可惧之真者乎？穆公信能推此惧心而充之，视天下之诸侯，国一灭则心一警，心一警则政一新，固可以离危亡之门，而得治安之基矣，岂止西戎之霸耶？

【附评】

孙月峰曰：典雅似国语。杨升庵曰：正论说得凛凛畏人。孙执升曰：国相残灭，秦有吞并之志，其视利害为切矣。然列国之君处堂晏然，乃见秦穆之忧深虑远，谓霸业之基在此一惧亦可。朱字绿曰：事内不知惧，亦是近蔽远明之意。中间铺扬立国一段，生气勃然。张明德曰：惧不于近而于远，此亦近蔽远明之意。总之东莱摛题，有斩关直入之势，不作铺张套语，中间立国一段，尤得主宰。

附：《楚人灭江》

鲁文公四年，楚人灭江。秦伯为之降服，出次，不举，过数。大夫谏，公曰：“同盟灭，虽不能救，敢不矜乎？吾自惧也。”君子曰：“诗云：'惟彼二国，其政不获；惟此四国，爰究爰度’。其秦穆之谓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