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费斯雨发财记(25)
费斯雨跌进出租车,有气无力地跟司机说了声“县城云里街。”
司机扭头认真地说,“美女,春节期间加六十,你看合适不?合适就走,不合适你叫别的车。”
要是往常,费斯雨肯定锱铢必较到自己满意为止。今天,她脑子里像刚被台风刮过,乱得一片狼藉。她捧着浆糊一样的头,只顾挥手让司机快走。
路上,车子拥挤,大年初二,人们开始走亲访友。傍晚的天空阴得像抹布,有一种晦涩不明的脏。
穿红着绿的秧歌队在路边敲敲打打,载歌载舞,脸上挂着像被揍肿的紫红,嘴唇涂着大红,像开了一道敞亮的血口子。
公路上汽车溜走后,卷起尘土飞扬。肆意飞舞的尘土又肆无忌惮钻进行人的鼻子嘴巴,蒙住行人的眼睛。
出租车里面,白色的座椅罩子已经被蹂躏得又皱又黑,车子里面还弥漫着一股油腻的肉气。
费斯雨觉得到处都在写着“脏”字。
她的心从震怒到茫然的状态中苏醒过来,刚才的一腔孤勇也随之凋零,她不无惶惑地想到一个事实:那个丑陋的女人是她亲妈,而那个温顺无害的老爹居然是路人!
现在,她要帮路人对付自己亲妈!
亲妈?费斯雨在心里检索回忆,往事沸腾。从有记忆开始,就是楼底下糖果铺阿婆管自己吃饭,穿衣。阿婆说是爸爸给的钱,让她帮忙照顾一下。阿婆常常摸着她的头,眼里包着泪,说她“可怜。”有好吃的自己舍不得吃,给她留着。阿婆还搂着她,给她讲故事:小红帽,大灰狼。后来,有了弟弟,阿婆老了,走不动了,还经常帮着她照顾,教她喂奶,换尿布,做饭。
在她十二岁那一年,阿婆跟她说,她要走了,去天堂。当时,她恐慌得以为天塌了。她抓着阿婆的手,眼泪鼻涕横流,非要跟她一起走。脏脸蛋泪水被冲刷出黑白斑驳的图案。阿婆告诉她,要坚强,要学会照顾自己和弟弟。
阿婆走了,那一段时间,她觉得自己没有亲人了。孤苦伶仃。爸爸远在天边,弟弟还是一个只知道叫“饿,饿,饿”的鼻涕虫。而所谓的妈妈就是晚上回来心情不好,踢她一脚或者揍弟弟一顿的女人。费斯雨在无数次挨打后,养成一个习惯,就是无论困或者不困,晚上十点半以前一定搂着弟弟进被窝,还不能让弟弟哭泣。躲躲藏藏,遮遮掩掩,悄悄咪咪,就像躲避日本鬼子进村。她最怕弟弟饿了叫唤,被那女人听到,抓住头发,大耳光伺候。打得弟弟泼天海地哭,打得自己昏头转向。
这就是亲妈!
在学校,自己穿得最破,棉袄油腻腻的发光,鞋子的大拇指处被快速生长的脚趾顶出窟窿。年龄大一点,有了羞耻之心,不能再破破烂烂,衣不蔽体啦!于是开始偷穿秦小露不爱穿的衣服,被发现了,就往死里打。
还好,后来费坚强把她跟弟弟的生活费各自打给她了。懦弱如费坚强能做到这一步,也是看不下去了吧?虎毒不食子,最毒妇人心。
妈妈?呵呵!
费斯雨回到云里街,天已经完全黑了,“火之箪”灯火通明。费斯雨心里一暖,急跑几步过去,透过落地窗,她看到漂亮阿姨正微笑着给费小通套一件黑色高领毛衣,又拿一件外套在他身上比划,穿上以后,后退几步,满脸欣赏的表情。费小通红着脸,很害羞地低着头左看右看。漂亮阿姨再跑他身后,使劲拉拉拍拍,一脸满足地笑。
费斯雨都看痴呆了!一瞬间脑袋里呼啸的就是:这才是妈妈!
费坚强系着围裙,红光满面从厨房端着菜出来,喜气洋洋。纪国进狗腿似的跟在后面,端着一盘炸里脊。也是笑呵呵的。他几步蹿到费小通面前,塞进他嘴里一块炸里脊,杏眼灼灼,期待地歪着头等他评价。
如果说在车上,费斯雨还靠回忆坚持对秦小露的憎恨,那么现在她一点也不怀疑自己的做法。她一定要让爸爸跟秦小露离婚,爸爸这一辈子太可怜,弟弟何尝不也是?
费斯雨喜鹊一样“hello"着飞进屋去,纪国进笑道,“你是有福的啊!”
费斯雨得意,“当然,我掐指一算,该开饭了,立即一筋斗云从南海赶回来了。”
“哦?挺神秘啊?到哪里去了,连我都不说?”纪国进嘟着嘴,撒娇。
“降妖除魔,当然不能说!”费斯雨白他一眼。
漂亮阿姨拿出一个小袋子递给费斯雨,两眼含笑“不敢给你买衣服,怕你们女孩儿不喜欢,一只口红,,我看着是你常用的颜色。
费斯雨汗颜,她还没有准备礼物呢!
费斯雨早忘了跟纪国进的龃龉,加上坚定了让爸妈离婚的决心,觉得心里一片海阔天空,神清气爽。饭桌上插诨打科,忙来忙去,给这个夹菜,那个敬酒。开心得像一只穿花蝴蝶。
纪国进刚开始还有点强颜欢笑,心里惴惴,后来发现费斯雨真没有小鸡肚肠,这才真心欢乐起来,搂着费小通“兄弟,兄弟”的非要灌酒。又恭敬地向费坚强跟漂亮阿姨敬酒,今天纪国进可是浑身解数地捡费斯雨爱听的讲。费斯雨则鸡头鸡脑地盯着红脸的阿姨和鬼笑的爸爸嚷嚷,让他们喝交杯酒。
正闹得热火朝天,一个人携带寒气,大踏步走进来,一屁股坐在旁边桌子旁,直嚷嚷,“过了啊!过了啊!你们这群人在地主家里吃香喝辣,居然都不吭一声气,不带这样欺负东家的,简直就是土匪嘛!”
费坚强忙忙活活站起来,走到他面前点头哈腰,“老板新年好,你这大过年的,怎么跑店里来了?你不是去……”急忙刹住,没往下说,捂着嘴,小跑步,匆匆忙忙到厨房去拿碗筷。
费斯雨冷眼看过去,是贾远,一身貂皮大衣缀大领子狐狸毛,狐狸毛根根活泼,像还长在狐狸身上一样。单这一匹领子,费斯雨在网上看过,就得两万多。这身衣服把贾远包装得傲然不可一世,像古时候的贵族公子。
此人还臭屁地翘着二郎腿,龇牙咧嘴,对于冷落表示极度不满。
费斯雨施施然走过去,两手紧握放在腰侧,屈膝施礼,“奴婢不知皇上驾临,大过年的,皇上勿动怒,龙体要紧。皇上要是不嫌饭食粗鄙 ,请一块用膳吧!”
众人哈哈大笑。贾远嘚瑟地站起来,走到费坚强给他安排好的椅子上坐下,大手一挥,“免了,过来跟寡人一起用膳吧!朕赐你……”他诡谲一笑,夹了一大块肥肉放费斯雨碗里,“赐你年年有肉吃,天天有酒喝,顿顿能吃饱。”
费斯雨心里暗暗鄙视这种小人做派,面子上却是一片旖旎,“哎哟!皇上赏赐,可不敢吃,我得把它供起来,天天礼拜才行。”把那块肥肉扒拉到一边,全力以赴对付清蒸鳜鱼。
漂亮阿姨忍不住了,“贾总,大过年的,你不在家里,跑我们这里来凑什么热闹?”
贾远斜着眼,觑她,“怎么,嫌我碍眼?我怎么也算是你跟老费的红娘吧?没有过河拆桥的道理。”
费坚强双手齐摇,脸上一片急色“别乱说,别乱说,我跟包包白只是朋友,要好朋友,你们不要毁了人家清白。自己家里人开开玩笑就行了,别在外面乱说!”
费斯雨发现那个叫包包白的阿姨春花般的笑脸跟调频似的立即转到肃杀的冬天,可怜兮兮地放了筷子,垮下双肩,很悲伤。
她立即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到包包白身边,“我爸爸这人吧是属包子的,包子有肉不在外面。以后啊还得阿姨你多关心我爸爸,我们是一家人嘛!对不对?她试了试很陌生,偏僻的一个字,发了几次音。声母和韵母在嘴里各自为政,不能调和,最后还是被她硬邦邦捆在一起现眼:m-----a-----ma!
举座皆惊!费斯雨自己也惊住了,她猛然发现自己为了亲人高兴,什么厚脸皮的事都做得出来。费坚强跟费小通四只眼睛更像是聚光灯,好像在说:你闯祸了!
漂亮阿姨脸上展现的是惊喜,贾远脸上彰显嘲弄,纪国进明显很困惑。
纪国进认识费斯雨不到三个月,当然这个时间也不算短。很多一拍即合的情侣认识几天就结婚或者一起生活的也大有人在。但纪国进不一样,从小爸妈就教育他婚姻要慎重考虑,他们那种家庭是经不起离婚这一说的。
他记得第二次见费斯雨。那么多的人,费斯雨就像丑小鸭中的白天鹅,卓越突兀在大厅中央。他正在柜台内忙碌,抬头看见她,惊为天人,一下子被她的美击中。如果说第一次是爱她观音一样圣洁的美,毫无绮想,那么第二次,他的心噗通噗通为她激动了。
他爱她这个人。所以从来没有介意她的家庭,出生,工作。
他记得她说过有妈妈的,她好像还烦躁地说过想回去跟妈妈一起过年。
那现在她叫这个漂亮阿姨“妈妈”,会不会玩笑开过火了点?
纪国进不懂,他还不敢提出质疑。费斯雨说爆就爆的脾气,他也比较了解了,他可不想因为这些无关的事情惹得费斯雨不高兴。
贾远用了一只大勺,慢条斯理盛汤喝,“老贾,我准备初八开业,你可做好准备。”
“没有问题,老板!你尽管放心。”费坚强在女儿脸上找不到心虚,只好自己心虚。正在心虚,听到老板吩咐做事情,心里一阵高兴,“早上班早好,再不练手,都要生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