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与希望——读《故乡》

若不是因为今年疫情的缘故，我想大部分人应该开始计划春节的返程了。在这样的踌躇之间，这篇《故乡》特别适合一读，归家虽有失落和无奈，但仍旧美好和充满希望。

一

故乡的美好，大半是源于儿时的美好回忆，例如童年时代的小伙伴以及与他们一起的趣事。特别喜欢这段对闰土的白描，那种纯真年代的美好扑面而来。

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其间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带银圈，手捏一柄钢叉，向一匹猹尽力的刺去，那猹却将身一扭，反从他的胯下逃走了。

对于迅哥儿来说，闰土是特别的。无论是抓鸟捕鱼管西瓜，还是刺猹摸鱼认青蛙，”闰土的心里有无穷无尽的希奇的事，都是我往常的朋友所不知道的。他们不知道一些事，闰土在海边时，他们都和我一样只看见院子里高墙上的四角的天空。“

这虽然也是琐事，却跟日常的繁杂区分开来，回归自然的纯真，总是让人心中充满乐趣。

二

当迅哥儿与伙伴再重逢，却又是与记忆不同了。

我这时很兴奋，但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只是说：“阿！闰土哥，——你来了？……”

我接着便有许多话，想要连珠一般涌出：角鸡，跳鱼儿，贝壳，猹，……但又总觉得被什么挡着似的，单在脑里面回旋，吐不出口外去。

他站住了，脸上现出欢喜和凄凉的神情；动着嘴唇，却没有作声。他的态度终于恭敬起来了，分明的叫道：“老爷！……”

我似乎打了一个寒噤；我就知道，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我也说不出话。

他回过头去说，“水生，给老爷磕头。”

这种失落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不知从几何时，当我们怀揣着满心的希望与童年好友重逢，希望重温那些儿时的趣事时，却发现双方都有了隔阂，一声”老爷“，彻底破坏了这种亲密无间的单纯关系，如同儿时好友聚会，大家互相以”老板“、”X总“恭维，儿时的情谊荡然无存，只能深深一声叹息。

三

鲁迅的最后这一段心理独白，先破后立，失望过后再建新的希望：”他们应该有新的生活，为我们所未经生活过的“，十分值得回味。

老屋离我愈远了；故乡的山水也都渐渐远离了我，但我却并不感到怎样的留恋。我只觉得我四面有看不见的高墙，将我隔成孤身，使我非常气闷；那西瓜地上的银项圈的小英雄的影像，我本来十分清楚，现在却忽地模糊了，又使我非常的悲哀。

母亲和宏儿都睡着了。

我躺着，听船底潺潺的水声，知道我在走我的路。我想：我竟与闰土隔绝到这地步了，但我们的后辈还是一气，宏儿不是正在想念水生么。我希望他们不再像我，又大家隔膜起来……然而我又不愿意他们因为要一气，都如我的辛苦展转而生活，也不愿意他们都如闰土的辛苦麻木而生活，也不愿意都如别人的辛苦恣睢而生活。他们应该有新的生活，为我们所未经生活过的。

我想到希望，忽然害怕起来了。闺土要香炉和烛台的时候，我还暗地里笑他，以为他总是崇拜偶像，什么时候都不忘却。现在我所谓希望，不也是我自己手制的偶像么？只是他的愿望切近，我的愿望茫远罢了。

我在朦胧中，眼前展开一片海边碧绿的沙地来，上面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我想：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