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那口井

2020-02-02  本文已影响0人  轻轻走来jp

当夕阳将它的金辉洒向我脚下的这潭碧波,井水四周就只剩下了宁静,各家的屋头已经陆续升腾起了袅袅炊烟。

说它是口井,其实它更像一汪水潭,方方正正的四周被水泥抹得很光滑,十块形状相同的长方形大理石镶嵌在水泥地里,日日等候着乡亲们的浣洗。

井水是大地的乳汁。对于家乡人来说,这口井便如母亲的乳汁滋养着一代又一代人,而她一直守候在原地,静默地目送着她的子女们陆续走出村外,又荣耀归来。

这真是一口神奇的井,她接纳了远近村民几乎所有的污垢,乡亲们衣服上的污渍她愿意洗刷,鞋底的泥土她从来没有拒绝,素菜荤肉上的油渍她也全盘接收,甚至,她包容了拖把上横流的污水和灶台上黢黑的柴火残渣,可是,一到夜幕时分,当村庄开始亮起万家灯火,水潭周围渐渐恢复宁静的时候,她便快速开启了自洁功能。这个时候,一整天累积的污垢或慢慢沉淀融入泥土滋养大地,或在泉眼那股清泉的冲刷下流出井外。经历一个夜晚的流淌和沉淀,第二日清晨,她奉献给村民的便又是明澈如镜的碧水清流了。

我童年的很多记忆都和这口井有关。我怎么也忘不掉年少时的那些清晨,稚嫩的我因为要抢得一个好的洗衣位子而被母亲早早地喊起,提留着一桶衣物在灰蒙蒙的晨光中来到井边,眯缝着还未完全清醒的双眼立在早已来到这里的村妇们叽叽喳喳的说笑声里。我怎么也忘不掉那个炎热的夏天,我因为顽皮一不小心滑进井里时的恐惧和被人拉上岸后担心被责骂的惊慌。我怎么也忘不掉那些炎热的夏季傍晚,爸爸光着膀子将一桶井水提回家后满室的清凉。我又如何能忘掉,那些寒冷的冬日清晨,虽然冷风凛冽,但只要一看到井水冒出的腾腾热气便感受到温暖和安慰……

这口井就如母亲呵护孩子一样,呵护着一代又一代村里人的成长,她赋予夏天以清凉,带给冬天以温暖,她不忍心她的子女忍酷热受严寒。

寒来暑往,春华秋实,她目睹了幼儿们从蹒跚学步长成翩翩少年,她见证了村妇们由花样年华走向龙钟老态,她亲历了村里的每一个喜丧悲欢。岁月在每个人的脸上写上风霜,而她,仍如当年,从不显老态,从不诉疲惫,反而在岁月的磨洗下愈加通透、愈显生机。

此刻,我立在黄昏的井边,看参差纵横的村落在水中的清晰倒影,看拔地而起的新楼上回环曲折的廊道,享受傍晚时分这口井难得的清静。是啊,总该给她一点独处的时间,她包容了人们所有的喧嚷,接纳了人们所有的污垢,对于她,我们什么也不能给予,除了适当的安宁,容她自清和沉淀。

我静静地聆听着水底汩汩流淌的泉声,看清澈驱逐浑浊,我知道,明天清晨,一阵清晰而脆亮的捶洗衣服的声音,将穿过冬天的晨雾,飞旋到那些紧闭的窗前,轻轻扣开那些贪睡的年轻人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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