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维《人间词话》学习笔记 14

原文

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周介存置诸温、韦之下，可谓颠倒黑白矣。“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金荃》、《浣花》能有此气象耶！

注释

• 周介存：周济，字保绪，一字介存，号未斋，晚号止庵。清代词人、词论家。嘉庆十年进士，官至淮安府府学教授。周济继承了张惠言的词论传统，被称为常州词派的集大成者。
• 《金荃》：《金荃集》，温庭筠的词集，可惜已经散佚。
• 《浣花》：《浣花集》，韦庄的词集，由其第韦蔼整理成集。

周济《介存斋论词杂著》

毛嫱，西施，天下美妇人也。严妆佳，淡妆亦佳，粗服乱头，不掩国色。飞卿，严妆也。端己，淡妆也。后主则粗服乱头矣。

李煜《相见欢·其一》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李煜《浪淘沙》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
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暮凭阑，无限江山。
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笔记

静安对李煜的词可谓是偏爱有加，他说：“予于词，五代喜李后主、冯正中而补习《花间》。”究其原因，他也做了解释，他认为从李后主开始，词的题材范围和境界气象都有了极大的飞跃。从闺阁情怨的描写和个人情感的抒怀提升到对世事沧桑、历史变迁的感概。当然，这与李煜的人生境遇是有着莫大的关系的。身为一国之君，他体验了人世间少有的繁华富贵，“晚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笙箫吹断水云间，重按霓裳歌遍彻。”而人生跌宕起伏，往往让人始料未及，亡国被俘的李后主，繁华消歇，品尝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极端悲苦。从巅峰坠入深渊，李煜的词却焕发出更强的生命力，“眼界始大，感概遂深”，其气象之大，足可与太白诗篇相提并论。

至于周济对李煜词的评价，有人指出王国维实际上是误解了他的意思。所谓“粗服乱头”，其意指后主之词不假雕琢，浑然天成，就像一位美人，即使没有任何妆容修饰，也难掩其倾国之色。素颜美女和浓妆艳抹的美女的交量，谁胜谁负，周介存和王静安的观点其实是不谋而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