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回到山东了。
我又回到山东了。
我无数次横穿其间的建工大楼极为醒目,道旁的楸树依然挺拔。我刚上完课,骑着自行车颠簸在八号楼侧面的石子路上,这是我穿布鞋时喜欢反复踱步的一条路。不远处的紫藤花架摇曳在坠坠的夕阳里,还有那几株枣树,枝繁叶茂。我必须要说的,是路旁的梧桐,枝叶相触遮天蔽日,我知道枝干上有许多蜗牛,我知道它们背负着什么,这些我都熟悉。
我遇见的第一个人是小凯。我们寒暄,他问我要去哪儿,我说我要回家。嗯,是这般,我骑着一辆极为小巧的自行车打算从鲁地回到陇东。我目的极为明确,这使得我都没有充足的时间和小凯寒暄,这使得我都没有向小凯说出他醉酒后告诉我的秘密,这使得我都没来得及向小凯说句抱歉。
我遇见的第二个人是老闫。他表示极为诧异,他没有想到我又一次到了鲁地,没有想到我真的又回到了鲁地。尽管他不止一次的表达让我回到鲁地,与他把酒话桑麻,与他共剪西窗烛,与他待到烟花三月齐下扬州。我不喜欢这种模棱两可的表达。我真的回去了,他却怯懦了。
继而,我遇见的是回家必经的那座桥,桥面泥泞,一地混水。
那样的干燥,因为阳光。那样的湿润,因为积雪。那样的静谧,却又那样的嬉闹。那样矛盾的气象,那样矛盾的气氛,那样前路迢迢不知去向何方的单车,那样闯不进这个世界的自己。
夕阳在严冬的傍晚披着紫红色的长袍坠落,积雪融化,仿佛一个即将撤手人寰的老妇人,客颜苍老、憔悴。我还没来得及看看日暮的炊烟,没来得及看看倚在门口的祖母。我只是路过,仅此而已。
迂回处,我看见了海。海是湛蓝的海,那种蓝有一种沉沦的情调,有一种避世的疏离,有一种禅定般的空灵。那种蓝,我不曾在何处见到。海是静谧的海,无风无浪,我睡在海中央,没有日月星辰的照耀。没有辛波斯卡的诗行,没有拉赫玛尼诺夫的乐章,没有心上人在额头深情种下一吻。不知何世,不知春秋抑或冬夏。
凌晨四点,梦醒。
只剩下黑暗中散开的无措,只剩下空旷凄凉的惆怅。像是逃出桑菲尔德府的简爱,回首一望,原野浩荡,地平线遥遥在望,却不知所爱在何方,却不知过往该如何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