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糖水.蜂蜜水
淡月倾云晓角哀,小风吹水碧鳞开——
淡淡的月光挥洒在片片浮云上,城里早起的军队吹醒了号角。轻风吹拂着湖面,碧绿的波纹好像鱼鳞一般。小东西,你能想像男神经年累月跋山涉水的辛苦吗?还好,男神的身体和灵魂都在路上!也因此,明月清风江河湖海,万顷碧波,万仞山峰,滋养了男神的精神生命。而我们,一直在路上,却从来不懂山,亦不懂水,我们看自己还是迷迷糊糊,看不清,更看不懂,何况大自然!在千变万化中,我们看得格外寂寞。
小城今儿零下1度到零下19度,晴,空气优。几日不见,看什么都是那样陌生。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只有红绿灯在孤独地闪烁。我盼着遇见有趣的灵魂,那有点儿异想天开。大街上没有行人,只有疾驰而过的车辆,卷起风烟,拍打在厚厚的羽绒服上,像是在我和打着招呼。回来后做家务,还有点眩晕呢,看来,锻炼的事儿是一天都不能停的。
昨儿闺蜜约我们今儿去她家吃腊八粥,翻翻百科,做个记录:腊八节,又称为“法宝节”“佛成道节”“成道会”等。本来是佛教纪念释迦牟尼佛成道之节日,后来逐渐成为民间节日。我国喝腊八粥已有一千年以上的历史了。儿时还有“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之说,现在我们长大了,而这一代孩子天天跟过年似的,他们根本不会馋了。
村里都是寻常百姓家,说起来,大家过腊八节的时候都一样。那年月倒也谈不上馋与不馋,就是对谁家都充满了好奇:他们家里都有什么摆设?他们平时都吃什么?他们一家人如何相处……全村老少几乎都有正经名字,只有瘸子家,好像一直没有。
我该称呼瘸子一声伯父,他常年拄着拐杖,佝偻着身子。我偷偷目测:一米八以上,如果伯父站直了,至少一米八以上。长相谈不上英俊,也还过得去。总穿着一件藏蓝的上衣,看上去倒也齐整。伯父是怎么瘸的?是天生的吗?还是后天致残?我自忖没有八卦的心,但我幻想着这与众不同的一家,会不会有一天,有仙女下凡,金手指一点,伯父就会扔掉拐杖,像正常人一样生活。这样幻想得多了,越发对伯父家充满了窥探的心理。
别人家的婆娘都是十里八村的,有的不知道名字,但还叫得上姓氏,伯母就不一样了。“瘸子家的”,乡亲们都这样叫伯母——当然是背地里。也是可怜,除了有个二姐是囫囵人,大哥和大姐似乎尚未在乡亲的脑海里留下印象,就离开了。是去了他乡还是另一个世界?我是一直不清楚的。哪一个世界都好,只要不是故乡,就都是他乡的吧的!伯母难过吗?孩子再多,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白发人送黑发人,那些伤悲是不是都化成了鬓边的银丝?
犹记得伯父伯母家有个二哥,叫瞎二子,甚至不知道他的本名,打从记事起,村里人都这么叫。起初,我以为是有什么恶意,后来,慢慢知道,并没有。且,瞎二子并不是眼盲,只是眼睛小得仅有一条缝儿,二哥又特别爱笑,没等说话先笑了,眼睛就像没睁开似的,一来二去,就得了这个名字。
这是怎样的一家人啊!那样凄惨,却从来没有愁容,难道,是神仙下凡来历劫的吗?
我终于长大上了学,也能帮着家里做些家务。我们村子小,几十户人家,总共有两个石碾。除了村口有一个,还有就是我家那个。不知道别人,我只知道我的心思,特别是进了腊月淘米轧面的时候,尤其喜欢和一些婶子嫂子一起筛面。跟着转个不停的石碾一圈一圈的走下来,看着面从箩眼里蜂拥而出,听着大家聊一些家常里短的,感觉那份乡情弥足珍贵。虽然寒冬腊月的风呼呼地刮着丝毫不留情,但不会觉得冷。
到底有一年机会来了,我给伯父家帮忙筛面,赶巧是腊八,伯父家二姐来请我晚上去她家吃饭。
伯父家那扇常年虚掩的大门打开了,我以为的另一片天地并没有。院子里一个菜园,冬日里,园子并不荒芜,虽无绿意,但放眼望去,皆是沃土,主人也是勤于劳作的。
三间草房,窗下没有杂物,蛮干净的。推开房门,左右瞟了两眼:西屋的大锅热气腾腾,腊八粥的香味已经清晰可闻;东屋的大锅蒸年糕,伯母正在撒顶层的芸豆。
“来了,快进屋里坐着。”伯母忙着手里的活计,热情地招呼着我,好像我不是一个孩子,而是和伯母一样的成年人。那种被大人尊重的感觉,还挺美妙的。
我随着二姐进了东屋。
“快坐那儿,”伯父一如伯母般热情,还不忘支使二姐,“去给客人倒水。”
“客人?”我看着炕桌上摆好的碗筷,“伯父,还有谁啊?”
“就你一个,没有别人。”伯父笑吟吟的。
也是,村里人几乎不和伯父家有啥来往,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也不想知道。筛面的时候也就是伯母、二姐我们几个人罢了。
“伯母,快别弄菜了,不是没有外人吗?”我赶紧到外屋和伯母说,桌子上凉凉热热的已经摆上了好几个盘子。我一个小孩子,整这么大阵仗,我还真有些受宠若惊呢。
“没事儿的,不多,你不来我们也得吃呀,忙了一天累了,进屋和你伯父说话吧。”伯母一笑,和刚从外面回来的二哥是一样一样的,不细看,不知道他们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呢。
近距离看了二哥,到底也没看清二哥眼睛的大小。又不好盯着看,也就进了里屋和伯父说话。
“伯父,您是学过医吗?”我想起前两年,妹妹摔坏了腿,是伯父给揉好的,“要不是您,我妹妹的腿没准会留下病根呢。”
“没有,以前看过两本医书。”伯父没有要深谈的意思,把火盆往外挪了挪,“孩子,脱鞋上炕里来,炕沿边冻脚。”
伯父的拐杖就在炕梢的炕沿边,银色的铝合金,冷冰冰地在墙角静默着。“那怎么不能把自己的腿疾治好呢?”这话,我没敢问出口。也许从来是医者不自医的吧。
说话的功夫,伯母和二姐又端上了几盘菜:好家伙,加上我才五个人,愣是做了八个菜,这也太正式了吧?
“孩子,坐炕里吧,哪有客人坐炕沿边的道理。”伯母又让了一遍。
“我不会盘腿,就坐炕边吧。”伯父家一应摆设和别家也没有什么不同,伯母和我母亲一样,比别的家庭妇女更干净更利落、屋子收拾得更不染尘埃。如此,也没啥。我的好奇心也就没了。
“这是红糖,这是蜂蜜,你是蘸红糖还是蜂蜜?”伯母热情的把一袋红糖和一罐蜂蜜放在我面前。
这倒让我开了眼:我素来只吃年糕蘸白糖,煎年糕,煮年糕汤,用年糕蘸红糖和蜂蜜,我是第一次听说。一时还有些不知吃哪个。
“腊八粥里我已经放了白糖,你尝尝味道如何?”二姐把白糖袋子也放在了桌上,“你要吃不惯红糖和蜂蜜,蘸白糖也行。”
“你看我,可以把红糖沏成红糖水,像二哥我们这样,”二姐往碗里倒了些红糖,拿了暖壶加了热水,用筷子搅拌一下,不一会儿,红糖水就成了。二姐夹一口年糕,放在红糖水里打了个滚,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伯父、伯母、二哥,他们吃了红糖水的,又都吃了蜂蜜水的。
我也学着二姐的样子:少沏了一点红糖水,夹了一口年糕,然后放在红糖水里滚了一圈,小心翼翼地送入口中,软糯香甜!果然好吃。我如法炮制,弄了一点蜂蜜水,一样的软糯香甜,一样的好吃!红糖水甜中还有一点点咸,吃起来甜而不腻;蜂蜜水甜中还有一点点香,咽下去腻而不滑。一样的美味,一样的回甘。
后来,我无数次吃年糕的时候蘸红糖水、蜂蜜水,却再不是当年的滋味——人生路上,味觉是有记忆的。伯父、伯母早已作古,我几乎快忘记了他们的样子,回老家时,也找不见他们那几间老房子。岁月越走越远,这世上有多少人不过都像福贵一样活着。来了,又走了,似乎也都没留下什么。人和人之间,聚了,又散了,似乎也都没什么意义。也许,我和伯父、伯母的缘份,也就是一碗红糖水和蜂蜜水、一餐腊八饭的时间。
“烘暖烧香阁,轻寒浴佛天。他时一醉画堂前。莫忘故人憔悴老江边。”男神在腊八日曾经为怀民作诗一首,这世上还真的是同频相吸,怀民生性豁达洒脱,亦不以贬官为患,纵情山水,一直同男神兄弟交好。我不是男神,闺蜜亦不是怀民。可是,有人记挂,终是颇为欣慰。
今儿该回乡下老家的,只是身体欠安,都没有回去。据说,五七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死了的人会在这一天回家,最后看看他的家人,然后去投胎,或是去阴司居住。相信老父亲无牵无挂,九泉下安息。如果真有来世,别那么无私,做一个自私自利的人,照顾好自己。
最近迷上了某捞的调料,清汤的,菌汤的,牛油的……这让做饭变得特别简单。适量水,放上汤料,煮沸,加上各种菜品,煮熟了出锅即食。真是方便到家了。竟然有了一种错觉:我做饭还挺好吃的!嗯嗯,这自欺欺人的本事也是没谁了。不过,既然有现成的调料,确乎不需要自己劳心劳力,虽说少了一种钻研的乐趣,但至少,也算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比叫外卖强些。
明儿还是要追随男神的脚步,让心去流浪。
此生到处漂泊,定只能在江湖中老去,暗暗数着,不觉间,已经过这淮河水十次了——
此生定向江湖老,默数淮中十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