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烟雨明月共光辉疼痛说

对歌

2018-07-29  本文已影响6人  八里山人程远河
对歌

蟋蟀们向田里聚拢,它们要在日暮后进行大的音乐会。

今晚不同。它们放到了最大的嗓子,仍然听不到自己的声音。领头的怀疑有人偷懒,成员里有人担心自己耳聋。几个家伙溜出地块,上了大道。隔着好远,它们似乎听见人间的乐声。它们腾腾跳了几下,发现一个人们密集的广场。

它们惊异。数个音箱的导引下,人们在忘情地歌舞。一边是国家最常见的广场舞,一边是年轻人的激情舞,还有从别处传染来的小年轻热衷的街舞。人们不停地扭动或抖擞,似乎身上永远有摆脱不了的虱子和跳蚤。

它们看得眼花和头晕,原来自己的长歌根本不算音乐,蹲在地里口器自然震动的声响,最多只是天籁的一部分。它们虽然夜夜霸占田野,叫阵星月,但自己是不动的,也单调而缺少变幻,不能催发激情和狂野。

消息很快传回大队,大家过来许多,观摩评论。几只聪颖的想应歌而舞,却被匆匆移动的步子踩成摊饼。大家后退到安全地带,下闷功学功夫了。

广场舞当然是中老年女子的名片,单个汇成整体,有的辅之扇子或红帕,年轻人嘲笑没档次不艺术。交谊舞多是男女对着,搂得很紧,贴得更近,旋转腾挪里,有外国的影子和城里的做派。男女从城里打工回来,不知累不累,不知吃饭没有,不知告诉家人与否,就在这里舞开了。出很多汗,转很多圈,女人的短裙飘起,男人绅士般的照护。街舞被老年人骂做抽风,放假的学生们却偷偷来学,有人知道可能要列入高考……

不远有山东、四川人开的工厂,有老板也来看,看着看着就加入跳了,跳着挑着就跳得很好了,跳得很好就有大姑娘或小媳妇的眼盯着滴溜溜地转,别人喊了也移不开。老板的车停在广场外,女人们没有见过这么好的车。

大约半年后,离婚的人家愈见其多,半夜不归的男女被另外等待的男女满街找,就是找不到。有人带了别人的媳妇去到谁也不知道的远方,自家的妻儿当然扔了不要。十八九的姑娘住到了老板的小楼,父母哭着跪下求了一千次也没把她接回家。

老头老太们成了最激烈的反应者。田园荒芜是小事,粮食从来不值钱,关键的是孙子孙女被撇下,孩子哭爹喊妈,夜夜闹腾,他们身子骨顶不住了。孩子们干脆不去学了,说没爹没妈心没地方搁,哪还能看进去书听进去课?老人们到广场对面不足百米的镇政府找镇长,镇长很高兴地接待他们,表扬大家遵纪守法,不越级上访。镇长对他们的述说已经如背十九大报告一样熟稔,他告诉老人咱们镇发展太慢,是全市最后一个建成文化娱乐广场。建成当然为大家的休闲提供了好去处,但情况复杂,从活动内容看,文化少了点,娱乐过了点,以后要加强引导。至于男女抛家弃口,这在其它地方十多年前就几成风气,咱们现在才有这苗头,比他们好多了。以后会好起来的。他说会让派出所长到县公安局反映,向全国发出召唤令,督促那些能回的人赶紧回。他现场叫来民政所长,给这些老人办了低保,督促按时给他们发放老年补贴,孩子上学的减免尽快通知校长落实到位……

镇长和秘书、司机搀着老人,大娘大伯叫得老人们晕乎乎的。他们走出镇政府大门,进入对面的大发大酒店,点了他们最爱吃的饭菜。老人们喝了酒和饮料,醉醺醺地坐上了村长安排的三轮车。

第二天,老人们醒来,想着头一天镇长的话,很感激。别处早就是这样了,咱这里现在才这样,不错,不错。

广场上笙歌依旧。几只蟋蟀跳上音箱,跳到那些美丽的裙子上,跳上男人的发梢,它们不知是学习还是破坏,有人说蟋蟀咬了他们的脸和胳膊,在他们的身上交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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