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陆之交—两晋南北朝人物之一
他,出身高贵,丰神俊朗,博学多才。
他,名门之后,凤表龙姿,年少成名。
西陵的旷野,寒风瑟瑟,他统帅全军,指挥若定,虚虚实实,大败敌军。白马上这个英姿飒爽的男人,豪爽地大笑,伴随着响彻的鼓声在风中久久回荡,也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底。
终于,他们相遇了,只可惜是各有所主,只能兵戎相见。或许就是战场上那一刹那的对视,他懂了他,他也懂了他。于是,他知道他爱喝酒,就给他送了美酒,他一饮而尽。他听闻他生了病,他立刻配了药送过去,他力排众议,毫不犹豫地服下,这是男人间的心心相印。
两年后,他因病去世,他郁郁寡欢,却也再无牵绊,遗策灭吴。
---------------------------------------------------
王浚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
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
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
从今四海为家日,故垒萧萧芦荻秋。
--刘禹锡《西塞山怀古》
这首脍炙人口的唐诗道出了西晋灭吴的历史事实,王浚也曾被后世称为灭吴的第一功臣。然论灭吴布局之深远,则首推晋初名将-羊祜,开篇中的一个他。
羊祜,字叔子。泰山南城人也。世吏二千石,至祜九世,并以清德闻。(晋书·羊祜传),两千石是汉代官秩,相当于当今的省部级高官了,羊祜的父亲是上党太守,母亲是汉代名儒、左中郎将蔡邕的女儿,蔡邕就是才女蔡文姬的父亲,因而后世就有人说羊祜是蔡文姬的儿子,但有人说蔡邕不止一个女儿,羊祜是蔡文姬的外甥,这个就不置可否了,但不管怎么说,羊祜算是显赫家庭出身了。出身好就罢了,人还长得特别帅,晋书说他“身长七尺三寸,美须眉,善谈论。”晋书中是经常夸人帅的,前面的王浚,晋书里也称之美姿貌。不过魏晋的确出美男,后面再详细说。
牛逼的人总会有些牛气的传说。史书记载,羊祜12岁的时候在汶水边玩耍,遇到一老人对他说,小哥,你长得好相貌,不到60岁,一定会创出一番大事业。听起来是不是像“这位少侠,我看你根骨奇佳,天赋异禀,身具慧根,实属旷世奇才啊。”一样耳熟。羊祜果然也没有辜负老人的期望,年长后博学多才,善于写文、长于论辩,而且极富政治眼光,司马家族与曹氏集团斗争之初,羊祜就判断曹爽终将不是司马懿的对手,从而拒绝了曹爽的招揽,游离在两大集团争斗之外。司马懿发动“高平陵之变”后,曹爽集团覆灭。司马昭也想招用羊祜,依然被羊祜拒绝,最后做了曹魏朝廷的官员。羊祜在朝廷做官持身正直,不拉帮结派,得到了很多人的尊崇。
公元266年,司马炎称帝,建立西晋。下诏任羊祜作尚书右仆射、卫将军,配置本营军队。羊祜也从一名政务官转变成了西晋的一名儒将。司马炎一直想南下灭吴,羊祜又是他最看重的人,于是任命羊祜为荆州都督。晋吴之间的边境线以荆州最长,这是灭吴战争的关键地区。也是在这里,他遇到既是他一生的对手,也是他一生的神交—吴国名将陆抗,开篇的另一个他。
陆抗可能在史书上不算特有名,但他的父亲陆逊就路人皆知了,陆抗的两个儿子陆机、陆云也是西晋著名的文学家,江东陆氏的底蕴可想而知。陆家和吴主孙家其实是有世仇的,孙策曾经攻打过陆逊从祖陆康,直接导致陆家百余人死亡近半,不得不由当时不足20岁的陆逊支撑起陆家的门户。孙权站稳江东后,陆逊也加入了孙氏集团,败关羽、夺荆州,火烧夷陵,立下了赫赫战功。尽管孙权后来引陆逊为股肱之臣,但素来多疑的他内心对江东士族集团始终存在一股忌惮。二宫之争中,陆逊被孙权斥责,激愤而殁。年少的陆抗继承了父亲的职位,面对孙权数落其父的20条罪状,陆抗逐条对答,为父辩白,孙权临终时也终于低下骄傲的头,向陆抗表示是他对不起陆逊。
和其父一样,陆抗军事上素有智谋,公元272年,吴主孙皓突召西陵督步阐,步阐怕被孙皓加害,举城投奔西晋而去。为什么一被召就怕加害,这和孙皓本人性格有关,孙皓昏庸暴虐,专于杀戮,此前已经杀了不少在外将领。而一些投降晋国的将领则得到了优待。这样来看步阐的选择也不无道理。西陵城于荆州地区而言非常重要,步阐的上司陆抗得讯后,立刻调兵进攻西陵,而晋国一方面派人接应步阐,另一方面则派遣羊祜进攻江陵,以缓解西陵城的威胁。两位名将之间的战斗也拉开了序幕。
开战之初,陆抗为避免腹背受敌,命吴西陵各军自赤溪至故市(今湖北宜昌)构筑高墙,内用以围困步阐,外则抵御晋援军,却不急于攻打西陵城。手下诸将都不理解,都说兵贵神速,为何不利用精锐之师急速进攻步阐,等到晋军救援前来,步阐一定已被攻克。陆抗摇头回答道,西陵城是我详细规划建的,城池坚固地势险要,城内粮草充裕,防御工事器械配置完备,急速打不下来的。若援军一来,我们如之奈何。手下有一将领终究不信,陆抗让他去试了试,果然铩羽而归。
江陵城的将领听说名将羊祜要来攻城,吓得要死,赶快请陆抗到江陵督战,陆抗说道,江陵城池坚固兵力充足,没有什么担忧的。即使敌人攻占了江陵,也一定防守不住。而西陵一旦被敌人彻底掌控,诸族夷人都将骚动扰乱。西陵必须拿下。起初,陆抗想效仿关羽,于是命江陵的将领筑堰坝蓄水,以水淹敌军。聪明的羊祜将计用计,乘机欲用船运粮草往江陵,并扬言要破坏堰坝,以救步阐。陆抗也很快看出了问题,又命将领毁坏堰坝,阻断晋军水上粮道。众将领被一会筑一会毁弄得迷迷糊糊,唯独陆抗心中十分清楚。羊祜的主力最终因粮草运输费力,始终进军缓慢。
安排好江陵、建平的防御后,坐镇西陵的陆抗等待着最后进攻的时机。入冬的十一月,机会终于来了,吴将朱乔、都督俞赞叛逃。陆抗知道俞赞是老将,对军中防守薄弱之处了如指掌,他如叛逃,为取得晋国信任,一定会献策攻打我军薄弱之处。于是连夜调整部署,把该地薄弱防军全部换上了善战精兵。第二天,晋军集中攻击原吴兵防区弱处,陆抗即命吴军反击,矢石雨下,晋军大败,又假做追击,吓跑晋国西陵援军主帅杨肇。随后如陆抗所料,江陵、建平两城晋军久攻不下,开始退兵。陆抗开始转守为功,攻克西陵城,将步阐及其部属数十人诛杀,其他三万军尽皆赦免。纵观西陵之战,陆抗不急不躁,虚虚实实,对敌我形势洞若观火,最终取得了最后的胜利,成为三国十大著名战役之一。
西陵之战后,羊祜意识到拥有陆抗的吴国,一时半会是无法攻下的,采取了怀柔之策。不约而同的,两人以信义治理荆州,边境一时相安无事。陆抗的德行人品让羊祜十分敬重,同样的,羊公的美名也早已传到了江东的耳中。陆抗称赞羊祜德高望重,即使 乐毅、诸葛亮也不能超过。羊祜爱喝酒,陆抗送来美酒,羊祜不顾下属反对,笑着一饮而尽。一次陆抗生病,羊祜派人送药给他,并说:“这是我最近自己配制的药,还未服,听说您病了,就先送给您吃。”吴将怕其中有诈,劝陆抗勿服,陆抗不疑,并说:“羊祜岂鸩人者”!仰而服下。两人分属不同阵营,却又互相敬重,相爱相杀的故事可谓君子典范,史称“羊陆之交”。
公元274年,病重的陆抗上书孙皓,劝吴主施仁治,重守西陵,以应急变。孙皓对此依旧置之不理。陆抗郁郁而终。
得知陆抗病故后,羊祜感到十分心痛,陆抗不仅是他的对手,也是他敬重的知己。但没有了陆抗的吴国,对晋国来说,已不再是威胁。灭吴是他一生的夙愿,羊祜多次上书晋主,司马炎虽同意,但其他群臣都反对,羊祜也心生“天下不如意,恒十居七八,故有当断不断。天与不取,岂非更事者恨于后时哉!”之叹。公元278年,病重的羊祜最后一次见司马炎,力陈灭吴之关键,并举荐杜预接任自己的职位。那位神奇的老人,不但预言出了羊祜建立不朽功业,也预言了羊祜的寿命,终年58,不足60。
羊祜没有亲眼看到灭吴的那一天,但是灭吴的方式却是他一早就布局好的,早在公元272年,羊祜就看出通过训练强大的水军,顺长江上游南下,灭吴方为上策,当晋武帝欲提拔王浚为大司农的时候,羊祜连忙上书反对,认为王浚有才能,能够达到伐吴目的,建议让王浚负责水军。如果说西陵之战中的陆抗用兵神出鬼没,战术发挥到了极致,那么在整个大局战略上,羊祜才是胜利者。当铁锁沉江,高大的西晋战舰顺江而下时,金陵城头终于升起了白旗。
羊祜驻守荆州多年,仁德流芳后世,襄阳的老百姓纪念他,特地在他生前喜欢游息之地岘山建庙立碑,此后每逢时节,周围的百姓都会祭拜他,睹碑生情,莫不流泪,杜预因而将此碑命名为“堕泪碑”。后世唐人任翻有《经堕泪碑》一首。“羊公传化地,千古事空存。碑已无文字,人犹敬子孙。岘山长闭恨,汉水自流恩。数处烟岚色,分明是泪痕。”
千古往事随潮去,多少英雄过眼前。羊祜和陆抗这两位惺惺相惜的英雄随着晋灭吴一统随风而逝,留下了让人津津乐道的奇闻轶事。而他们的后人,则在西晋的岁月时空里书写着另一番精彩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