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罗殇
都说老皇帝越发的昏庸了。
仅仅是一句小皇子乱国的谶语,便对着妃子和自己的亲生儿子痛下杀手。
明明都已年过半百,却依旧风流不改,不理朝政。仿若自己只是后宫中的老色鬼而非君临天下的帝王。
当大臣报告蛮虬入侵、国内叛乱时,他只是翻翻白眼,漫不经心地挥挥衣袖,说你们自行解决,没打到京城城下就别来打扰我。
呛得一干大臣直翻白眼。
人人都说这莘罗帝国要亡了。这皇帝没救了。
可日子始终照样过,边境的烽火连天终究惊不到京师的莺歌燕舞,将士的肝脑涂地依旧打不断朝中的靡靡之音。
没有战争的地方仍旧是一片太平盛世。
没有天灾,没有人祸,皇帝身边也没有那什么祸国的妖姬。
形势一片大好,谶语中的亡国祸种已被除掉,其余的万里河山壮美如初,皇帝天天在后宫逍遥,沉醉于太平盛世的幻象。
源网侵删一
苏灵笙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了。只待她下个月及笈便可出嫁。都说苏家小妹生的俊俏,虽生在这田畔乡村,但貌美之名却早已远扬。村子虽离京城五十里远,但坊间也早有传闻苏灵笙倾城倾国之姿。
前些日子,北灵王府收到一封信,说是离京城外五十里有祥兽出没。北灵王何庸听闻此信,立刻让自己的大儿子何茂亲自出马,对这祥兽是志在必得。
北灵王的小算盘是打得噼里啪啦响,将祥兽送给皇上后邀功请赏的清单整整列了八尺长。
可人算不如天算,何茂公子跑到荒郊野外祥兽是没遇上,倒是遇到了外出采蘑菇的苏姑娘。
只一眼,就把个堂堂北灵王大公子迷得神魂颠倒,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回去后茶不思饭不饮,日渐消瘦。
北灵王何庸见自己的宝贝儿子变成这副德行,心中着急,再一问手下人事情缘由,心中也是一阵恍然。
何庸撇撇嘴,心说不就是小孩子的单相思嘛,多大点事!然后找到儿子,拍拍他的肩膀,露出一副“我懂得”的样子,说道:“喜欢人家的话,但娶无妨。”
何茂眼睛一亮,当时便一口一个亲爹地叩头万谢,隔天就屁颠颠地带上人,亲自跑到村子里去提亲,比帮他爹出来打猎还积极。
村里人哪见过这阵仗,苏老头子唬得差点没跪地上。颤颤巍巍地听完何茂的来意,顿觉天旋地转,忽又神清气爽,耳聪目明,想都没来得及细想就先应了个“好”字,生怕说晚了对面反悔。
苏灵笙的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几乎所有人都沉浸在喜庆当中。
几乎。
骆子炎摆着一副如丧考妣的脸找到苏灵笙的大哥苏翼。苏翼一看他那副样子,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嘴角微微“啧”了一声。
骆子炎站在苏翼的面前,神情恍惚。苏翼与他对视了几秒,先开了口:“子炎,灵儿的婚事已经定下了。你也知道,我们穷乡僻壤,比不得他们大户人家,灵儿在那里,日子许能过得好些。你我也算是念过书,也懂些理。他们何家,又岂是我等惹得起的?”
王子炎听他言说,几乎下泪,嘴唇嗫嚅了半天,终究也是没能憋出半句话来,只是脸色又变得不甚好看。
苏翼重又开口:“唉,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我当哥的始终也是舍不得的。但我们又能如何?便是我们不答应,灵儿也得嫁出去。”
骆子炎重重地叹了口气,依旧是没有说话。
苏翼挥了挥衣袖:“子炎,看在我们一起长大的份上我劝你还是回去吧,若是我们能改变的了这命运,为何不去覆了那天下?”
撂下这句话,苏翼转身离去。只留下骆子炎一人独自呆在原地。
骆子炎望着苏翼远去的身影,思绪万千。可他没有看见,挂在苏翼嘴边的那一缕浅笑。
“父亲!父亲!”何茂风风火火地推开何庸书房的门。
何庸吓了一跳,抬起头,有些愠怒,问道:“何事慌张?”
何茂看着父亲略带怒气的脸,知道自己有些失礼,忙慌慌张张地整理一下衣服,垂手而立,答道:“父亲,那苏家的小姐已到婚期,可以过门了。”
虽然何茂依旧有些忌惮父亲的怒火,但仍旧抑制不住嘴角的疯狂上扬。
“哦?这么快?”何庸略微有些惊诧,但并没有表现得太过,略微沉吟。
“嗯......茂儿,你看啊,我们好歹是大户人家,这又是你第一房妻子,要是说出去,这何家大公子的正室是个村姑,这恐怕......有些不妥吧?”何庸稍稍试探道。
何茂思索片刻,微微点头:“父亲所言极是,那......那就纳入侧室,您看如何?”
“准。”
何茂毕恭毕敬地鞠躬弯腰作揖磕头疯狂问安退了出去,脸上笑得如同一朵向阳而生的向日葵,竟发出比太阳还灼热的光芒。
可惜,他没有看见身后父亲如玄潭般沉郁阴冷的脸。
“荀四!”待何茂走后,何庸在房间里对着门外呼喊到。
“有何吩咐?”一人躬着身子自门外走入。
“你,安排几个人去把那个村姑灭口。”何庸的脸上阴沉地仿佛要滴出水来。
“是。”荀四缩了缩脖子,暗自吐舌,心想姥爷连在儿子面前都搞两面,城府极深。
作为下人,他自是不敢多言,退了出去。
荀四刚走,徐氏便款款地走了进来。这位还未半老的徐娘先向何庸微微一笑,再一见礼,顿时,不大的书房里飘满了盛观花的香气。
徐氏对何庸早已驾轻就熟。当年她在何庸的二十九个女人的勾心斗角争风吃醋中脱颖而出,终使何庸拜倒在她一人的石榴裙下,她也得以管理那另外二十八个何庸的小妾和姨太太们。
她绕到何庸的背后,双手温柔地揉捏着何庸的肩膀,将嘴凑至何庸耳边,轻声问道:“姥爷,何必呢?当初不许茂儿不就行了?”
何庸叹了口气,道:“只有这样做,才既能让茂儿死心,又不怨恨我啊。”
徐氏默然。
二
荀四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派去的杀手居然被杀了!他也没有料到少爷竟会吧自己的贴身护卫派去保护一个下贱的村女。
当护卫提着沾满血的刀,护着大红的轿子进入何家大门的时候,荀四的脸色就像死了爹娘一样苍白。当他又听说少爷竟然要亲自追查幕后主使时,立刻屁滚尿流地跑到了何庸的面前,哭丧着脸将事情原委讲述一遍。
何庸恶狠狠地盯着他看了很久,直看得荀四差点尿出来,最后还是重重地叹了口气,只是说了句:“好吧,你先出去吧。”便坐在椅子上不再说话。
荀四灰溜溜地走出房门,在何家的后花园里郁闷地瞎溜达。他在路边找了块石头坐下来,托着腮帮子,想着这公公要杀儿媳妇的奇怪闹剧,不禁苦笑。
“世风日下啊……”
正这么想着,突然大门外嘈杂一片,不一会儿,就见主家的所有成员一个个都火急火燎地奔向门口。
荀四心想什么事能让这群老大爷慌成这样,又不是皇帝老爷亲自来了。他站起身,晃晃悠悠地向着人群涌去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踱过去。
不知是因为走得太慢还是家里太大路太远,总之等他走到正门的时候人群已经散了。他挠挠头,拦住旁边的一个小厮,打听事情的经过。
那小厮把来龙去脉一说,荀四这才知道,虽不是皇帝他老人家亲自拜访,但却也差不多了。皇上传旨,说是蛮虬又犯边境,让锐漠校尉何茂随军出征,辅佐大将军平定边境。
荀四眉头一挑,心中暗叹一声,看来上天也不想让少爷结成这桩婚事啊,恐怕,这苏姑娘真不是少爷命里的人啊……
房间里一片寂静。
何茂一脸惨淡地坐在父亲的跟前,弱小、无助又可怜。
父子二人就这样对坐着,何茂看着自己的父亲,眼眶微微又些湿润。
何庸看儿子这幅情景,心中颇有些感慨,自己这儿子这么多年来也没算白养,出征前倒也知道跟自己这当爹的说说话,道个别。虽说自己还有好几个儿子,但这个终归是嫡长子,自己的合法继承人,宝贝得紧,不然也不会花大价钱给他买了一个锐漠校尉的官。在他看来,这儿子哪里都好,就是选媳妇的眼界倒不怎么高。
要是儿子此行一去不回……他的思想不由自主地进入触动泪腺的境地,他竟一时间也是泪眼婆娑,差一点老泪纵横。
父子二人眼中噙着泪,含情脉脉地对视着,最后还是何茂率先打破了沉默:“父亲……”
何庸的眼泪差点没掉下来,连连点头。儿子,你要说的,为父都懂,为父也爱你,你一定要早日归来!
何茂微微停顿,继续说:“父亲,我这一去,没有两三个月怕是回不来,那苏姑娘怎么说都是我的未婚妻,请一定照顾好她,等我回来就成婚!”
温良如玉的话语入得何庸之耳,一如万箭攒心,将他的美好幻想彻底击碎,几欲夺眶而出的眼泪硬生生转成一口汹涌而来的老血,在喉咙口上下翻腾。
何老爷子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心想:得,老头子我还不如一个女人重要,等你一走,我看你如何护她周全!
何庸虽腹中阴暗,脸上却装得阳光灿烂,对儿子一笑,说道:“吾儿放心,这些事,为父自然会打理妥当,你安心上路,等你立功回家,再娶不迟!”
何茂闻言笑逐颜开,何庸也是再三叮嘱,何茂这才起身离去。
何庸缓缓地呼出一口气,转过头,对着侍立一旁的荀四说道:“此番出征,你与茂儿随行,给我看好他,若有事发生,速报于我!”
三
何茂垂头丧气地坐于马上,身体随着马儿的颠簸不停摆动着。
荀四看着自家少爷这副模样,哭笑不得。到现在为止,他已经被不下十人询问少爷可是害了什么病。每次荀四都只能微笑、默然,答句:“无碍,有劳挂怀。”
还能怎么办?告诉他们自家少爷得了相思病?这话说出去成何体统。
何家本是文官世家,只到了老爷这一代,何庸见朝臣迂腐,勾心斗角,朝堂之上乌烟瘴气,便为何茂买了校尉之职。倒也没想到的是,何茂之官虽是买来,但他却在为数不多的几次征战中屡立战功,现在俨然已经成为朝中一颗冉冉升起的军界新星。
可就是这样一位青年帅才,现在正如霜打的茄子,蔫头巴脑地伏在马背上,独自惆怅。
荀四看着好笑,自家少爷这几天每天都给大将军提议急行军,宜速战速决,军机不可失。后来大将军实在是不耐烦了,把他从大帐之中赶了出来,甩出一句:“再谏者斩。”便不再让他进去。
何茂碰了一鼻子灰,凄凄惨惨地溜回自己的营帐。他虽是没再敢去进谏,但他的家书倒是从一天一封升到了一天两封,为他送信的军士硬生生地跑断了腿。
荀四看得直抽眼角,也不知他是怎么在行军途中写出那些个动辄千言的冗长书信的。
不过这对他来说倒也算是个好消息。毕竟,少爷每天写信倒也省得他去向老爷汇报了。
何庸看着桌案旁堆得越来越高的信件,眉头是越皱越紧。心中无名之火上下翻腾。
徐氏款款而来,见何庸正盯着那坨信出神,心中便已了然大半。微微一笑,徐氏说道:“解铃还需系铃人,老爷,你可曾见过了那苏姑娘?”
何庸一听,心下蓦地一动,随机如梦方醒。想来那苏姑娘已来此近半月,自己还从未见过这名义上的儿媳妇呢。
“嗯……有理。我倒要看看什么样的野丫头能让我们的茂儿如此神魂颠倒。”说罢起身。徐氏紧随其后,向苏灵笙的房间走去。
房门被轻轻叩响,苏灵笙放下手中的笔,轻移莲步,走到门前。
打开房门,却见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站在门口。女的雍容华贵举止高雅,一静一动间尽显上流气息,虽徐娘半老,却风韵犹存。男的锦衣绣带,身材略有发福,但仍不怒自威,已渐苍老的脸上依稀可见当年的英气勃发。
苏灵笙见两人仪态不俗,心中早已猜着了八九分,微微一笑,她俯身行大礼:“见过何大人、夫人。”
何庸与徐氏只是呆呆地看着苏灵笙,没有说话。苏灵笙被他们看得有些脊背发凉,小声问道“大人……不知,找小女有何事吩咐?”
听到苏灵笙发问,何庸才从呆滞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双手笼在袖中不停绞着,脸上却是堆起一副笑容,说道:“呵呵,苏姑娘既已来我何家,我作为家主自然是要过来看看苏姑娘是否安好,日子过得可还如意。”
苏灵笙连忙答道:“小女一介村姑,又岂能在此挑三拣四?这里比我家强上岂止千倍万倍,托您的福,小女在此一切安好,岂会不如意?”
何庸闻言,笑意更盛,连连点头,自言自语般地说着:“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何庸又与苏灵笙寒暄几句,便告辞离开。苏灵笙送走两人,将房门关上,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她明显地感觉到两人目光中蕴含的凶险与贪婪。其居心叵测之态在她的眼中显露无疑。她立在门前顿了许久,才回到书桌前,重又拿起已干了一半的笔,笔尖微颤,于信笺上留下潦草数言。
末了,落款,写上“骆子炎收”四字,停顿良久,终是一声长叹,又将“骆子炎”划去,改为“兄苏翼”。搁笔默坐,两行清泪却自眼角滑落,晕染了墨迹,淋碎了心神。
何庸与徐氏默默地在府宅中走了许久,才终于从震惊中缓了过来。
“世上竟真有如此美人,也不枉茂儿如此挂念,唉……”何庸竟自言自语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最后一叹在徐氏听来更是意味深长。
徐氏自始至终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已从震惊转为冰冷。她了解自己的丈夫,她了解他的为人处事,更了解他的风流成性。丈夫的失态都被她尽收眼底,嫉妒与恼火的种子时隔多年重又在她的心底发芽。以她何府女主人的性子,她不可能让这样一个美人在自己家再呆下去。
四
当苏翼找到他的时候,骆子炎正在自家院子里劈木头,他咬牙切齿,手中斧子每次都以千钧之力落下,似与那木头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子炎!”苏翼在骆子炎身后站住,叫了一声。
骆子炎没有反应,依旧狠狠地劈着木头。
“子炎!”苏翼又叫了一声。
骆子炎这才放下斧子,转过身来,苏翼看他的脸色憔悴了不少。
“灵儿来信了。”
“什么?”骆子炎就像撞到了小脚趾一样猛的跳了起来,急切地问道:“信上说了什么?”
“她说一切都好,何家的吃住比我们村子好太多,叫我们不用担心。”
骆子炎像是丢了魂一样,嘴里念叨着:“好啊……好啊……”
苏翼对骆子炎的反应心知肚明,不禁哑然失笑。他盯着自己的脚尖,沉默了一会,抬起头突然说道:
“要不……我们去京城看看?”
“去京城?”
“对,我们去京城,一是试试能不能探望灵儿,二是看看能不能靠这层关系捞点好处,三是……”他突然顿住了。
“三是什么?”骆子炎问道。
“没了,”苏翼目光有些闪烁,“没了,就这些,怎么样?去吗?”
骆子炎目光有些暗淡,思索半晌,最终抬起头,斩钉截铁道:“去!”
看着他坚定的样子,苏翼嘴角微微上扬。
何茂看着山脚下黑压压的蛮虬军队,眉头微皱,身下的战马鼻息粗重,紧张的气氛在士兵之中蔓延。
大将军在众将领的簇拥下远眺敌营,对着何茂问道:“你可有良策破敌?”
何茂思忖片刻,道:“回将军,末将认为,敌营坚固,强攻难下。敌军大约两万,与我军军力不相上下,而且这还并非是敌军主力,这一战必须减小伤亡,设下埋伏诱敌出营能一击破敌。”
“嗯……”大将军沉吟片刻,稍加思索,“行,按你说的办。”
三日后,蛮虬先锋在莘罗士兵的挑衅下终于忍不住,开始列队前进,待行至山口,队伍方过半数,就停得两边山上杀声震天,飞矢如蝗滚石如雨。
蛮虬军大吃一惊,阵脚大乱,掉转马头打算撤出山坳。
这一切都被山上的何茂尽收眼底。他居高临下看着山脚下慌作一团的蛮虬,手中长剑一挥:
“冲锋!”
两千锐漠骑兵如同溃堤的潮水,铺天盖地地撞进了蛮虬军阵之中,以极快的速度将蛮虬军分割包围。
何茂嘴角挂着冷峻的笑容,有条不紊地下达着一道道命令。军队就如一柄锋利的剔骨刀,庖丁解牛般把蛮虬军绞得稀碎。
清晨明媚的阳光透过纸窗,在屋内地上投射出一方小小的洁白温和。
苏灵笙对着铜镜,心不在焉地梳理着自己的及腰秀发。
在何府过的日子虽是滋润,但终究不如村子里那般自由。笼中的金丝雀再怎么锦衣玉食也只是玩物罢了。
她看着自己已有些圆润的面颊和始终微蹙的眉头,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突然,她似乎听得窗外有人低语,她屏息凝神,蹑足潜踪凑到窗前。
只听得一人说道:“哎,听说咱老爷对儿媳妇……有点那个意思?”
另一人接到:“可不是嘛,你看老爷当年一口气娶了二十九个,虽然现在年事渐高,但男人嘛……懂的都懂。说起来前几日不是还被人在什么烟花之地撞见……”
“乖乖,老爷还是会玩啊……就是不知大奶奶做何感想……”声音渐渐远去,最后如初春残雪般消失于着煦日暖阳中。
苏灵笙如坠冰窟。
何庸?苏灵笙仿佛置身梦中,周围的一切是如此虚幻,好像下一刻她就在另一个地方,变成另一个人。
她不明白。她也不想明白,她只想回家。
这时,房门被叩开。她心中一惊,几乎抬不动腿来,摇摇晃晃挪到门前,却是徐氏到访。
苏灵笙将她让进房间,心中忐忑。
徐氏看她紧张兮兮的样子,微微一笑,道:“这次来,也没什么大事,只是跟你说一下,明天大皇子殿下即将来访,作为我们府里未来的少奶奶,自是应当去露个面。”
苏灵笙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满脑子都以为是何庸要对自己下手,看着徐氏在一旁等待答复,才回过神来,连忙应道:“是,小女知晓了。”
徐氏点点头,道声“告辞”便离开了房间。末了还回头看了一眼依旧有些发愣的苏灵笙,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什么!大皇子要来?”当徐氏告诉他这个消息的时候,何庸吃了一惊,“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当时老爷你正好不在,下人就先通报我了。再说,大皇子殿下此番前来,老爷可要做好准备啊。”
“这当然。”何庸何尝不知大皇子来访的重要性。现在宫中皇帝不理朝政,身体又每况愈下却还未立太子,皇子们党争大有愈演愈烈之势。大皇子在现在拜访何庸绝不可能只是心血来潮。
五
令众人始料未及的是,军队在离京城更近的地方遇见了蛮虬的主力。
这一个多月来奔波劳顿却未取得一点成效,没人料到蛮虬人已经绕过自己,突袭了无人把守的乡村地带。
幸好是锐漠军团派出的探马侦查到这一情况,才使得军队及时回防。
何茂坐在马背上,看着这次在眼前铺开的地方军阵,心里不禁有些发怵。
这次的敌人是上次的两倍还多,自己虽带的都是精锐,但人数上跟蛮虬比起来简直少得不值一提。更别说整支部队经过长途跋涉已是疲惫不堪……这一仗恐怕难打。
他看着身边的将士们,忧心忡忡。
大将军似乎胸有成竹,当何茂前去进言劝说不宜轻战的时候,他大手一挥:“没关系,蛮虬人散兵游勇耳,何足惧哉?”
何茂看看前面黑压压的敌军,再回头看看自己的部队……
两万打六万?认真?
荀四握着手中的信,眉头紧皱,他知道自己手中这封信中所写之事非同小可,但现在告诉少爷怕是会让他乱了方寸,战场刀剑无眼,还是过后再找机会告诉他。
想罢,他悄悄地将信放进怀里。
进攻的号角已经吹响,两边的军队如同两股奔涌的潮水,迎头相撞!
霎那间,血肉横飞,哀鸿遍野。
另一边,京城的街道今天格外热闹,皇宫前的街上人山人海。
一片大红的人群抬着大红的轿子,敲锣打鼓,在水泄不通人流如潮的人群中劈波斩浪。
喜庆的铜锣唢呐更是高涨了围观群众的兴致,迎亲的队伍如同一条长龙,从街的另一端延伸至此,进入宫门。
源网侵删在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中,有两个人的举动却是有些奇怪。
“子炎!别冲动!你冷静一下!”苏翼死死地拽着红了眼的骆子炎。骆子炎手里抄着一条板凳,就想去抢婚。
两人本是想进京看望一下苏灵笙,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等他们赶到京城的时候却听到了大皇子迎娶苏灵笙的消息。
回到客栈,骆子炎依旧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坐下站起,站起又坐下,起起落落,最后还是只能一声长叹。
苏翼倒是依旧冷静,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屋内陷入沉静。许久,苏翼开口打破沉默:“事已至此,我们也没有更多能做的了,既然灵儿已经嫁入宫门,那便不是我们可以随便见的了。接受现实吧,她再也回不来了。”
骆子炎没有答话,只是呆呆地盯着房间的墙壁出神。
苏翼看着骆子炎的样子,摇了摇头,随后也不管骆子炎有没有在听,说道:“骆子炎,你听好了,灵儿现在嫁给大皇子,如果现在皇帝还没有太昏头的话,大皇子迟早会登基称帝,到那时候灵儿身价也随之提高,到那时,我们这些亲戚自然也跟着飞黄腾达。你回村子好好呆着,依你跟灵儿的交情,平步青云是迟早的事。”
骆子炎恍恍惚惚回过神来,呆呆地看着苏翼:“我们就要飞黄腾达了?”
苏翼点点头:“对,你们就要过上好日子啦!”
“我们?”
“我不回去了。”
“为什么?那你去哪?”
“我去东边,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东边?”骆子炎不解,“东边不是有个打着什么‘帝弑’旗号的农民起义吗?听说乱得很诶。”
“对,”苏翼笑了起来,“乱就对了!乱才好啊!”
六
苏灵笙坐在床上,对着铜镜百无聊赖地挽着发髻,掰着手指数着自己来到宫中的日子一转眼已经三年多了。
这三年里发生的事情比她人生的前十几年加起来还多。
早在三年前,老皇帝在后宫纵情声色之时不小心用力过猛,伤了筋骨,自此元气大伤,没过几天就驾鹤西去,倒也做了个风流鬼。不过幸亏老皇帝临走前凝聚气力来了一次回光返照立下遗嘱,将大皇子立为太子,苏灵笙也正式成为皇妃,从东宫搬到了后宫。
皇帝自然也有皇帝该忙的事。刚一上位,皇帝陛下就念兄弟情深,将几位弟弟送到了边疆,并且请求他们为了国家的百姓,努力打理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用实际行动来支持英明的皇帝陛下,为皇上分忧。
既然处理好了兄弟们的事宜,自然也要安排一下老婆们。宰相陈服之女陈氏被立为皇后,苏灵笙被封为贵妃。
虽然苏灵笙无皇后之分,但是宫内上下都知道这后宫之中,皇上独宠苏贵妃一人而已,如果哪天皇上去了其他妃子的宫室,那一定是承了苏妃的情。
苏灵笙依旧看着周围对自己毕恭毕敬的侍女们,微微叹气。
虽然在宫中,她也听说当初何茂在军中听说自己入宫,气得恨不得当场指挥军队杀回来抢人,未遂,皇帝派人追杀,结果没追到,何茂直接就跑去了蛮虬营里政治避难了。何家倒是因为和宰相有联姻,又念在给当时的皇子献了一个老婆,逃过一劫。
“啧。”想到这里,苏灵笙不由得咂了下嘴,对于当初把自己掳走,又因为各种各样的怪人把自己扔进宫中的何家,苏灵笙肚子里始终有一股怨气。
这时,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苏灵笙意识到有人来了,起身相迎,走到门口,却见陈皇后带着一帮宫女来到。
“见过娘娘。”苏灵笙行了一礼。
陈皇后左右环顾一圈这间跟自己宫差不多富丽堂皇的宫室,心下不喜,但依旧面对带笑容:“今日别来无事,过来苏妹妹这里讨杯茶吃。”
“正好前几天进了刚采的上好的茶叶,娘娘来的巧。”
两人坐下,言谈和谐。
过了一会,陈皇后突然说道:“不知妹妹听说了没,今日朝上锐漠校尉的任命又换了。”
“哦?”苏灵笙有些惊讶。自从何茂投敌后,锐漠校尉一职时常空缺,而上任的人又都坐不长久,久而久之这个职位就空出来了。今日竟然又有人被委以此任。
“妹妹不知道?听说是一个叫骆子炎的新人,好像还和妹妹是老乡呢。”
骆子炎?苏灵笙心下一惊,但神情不变,反而笑道:“呵呵,骆子炎?妾听说他在何府办事,怎么突然跑到锐漠校尉这个位子上了?”
陈皇后仔细盯着苏灵笙脸上的表情,道:“妹妹当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
陈皇后道:“听说是何庸大人推荐的,说是难得的人才,希望陛下重用。”
苏灵笙沉默,眼睑低垂,陈皇后看不透她脸上的表情。喝完了茶,陈皇后起身,说道:“妹妹,妾身有些事情还是明白的,妹妹自己也要当心啊。”说罢,出门离去。
苏灵笙送走皇后,一个人到屋里,静静坐着。
她何尝不知这代表着什么。何家觉得宰相一家虽朝堂上权势大,但是皇后后宫地位不稳,想通过提拔骆子炎来巴结自己,这样两头都不落空。小算盘倒是打得噼里啪啦,也不由得苏灵笙不买账。
陈皇后大老远跑一趟自然是为了警告苏灵笙乖乖在后宫呆着,别给她和宰相家里添麻烦。
“哼。”苏灵笙冷哼一声,心想就凭你也想对老娘下手?
正暗自思量,却听得外面报得皇帝驾到。苏灵笙立马换了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等着皇帝。
几天后,皇后因巫蛊打入冷宫,宰相失势,被灭满门,连带着附庸何家一起灭口。
七
都说新上任的锐漠校尉能耐不小。数次出征平定帝弑,皆是马到成功。而这次出征蛮虬,也被朝中大臣寄予厚望。
不久前朝廷就接到边境急报,说是蛮虬卷土重来,而这次,领军大将正是何茂。还有传闻说蛮虬与帝弑已经结盟,准备左右瓜分帝国。
但因为帝国国库日渐空虚,此次出征仅有五万将士。但尽管如此,骆子炎依旧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出征的道路。
荀四看着指挥着军队的何茂,眼中充满了欣慰与怜惜。当初何茂出逃,自己一路跟随,一步步看着何茂从锋芒毕露的少年,成长为沉稳可靠的领军大将。
家族灭门的惨案就在眼前,何茂这次出征本就抱着毁灭帝国的决心。
帝弑军帐中,军师吴遥看着自己的主公,显得有些着急:“主公,帝国和蛮虬都已经发兵了,我们为什么还不出兵?这等良机,我们足以打下帝国的半壁江山!”
苏翼连眼皮都没抬,依旧看写着手中的信,说道:“不急,让他们先打会,我已经让人去准备了。”
过了一会,手下大将周田兴走进帐中,跪下报道:“报主公,二十万军队已经集合完毕!”
“二十万?”吴遥吃了一惊,“二十万军队?我们这时要倾巢而出?”
苏翼笑道:“当然,不然你以为我们只是去凑个热闹?”
“可是……若是倾巢而出,我们后防空虚,万一被人偷袭大本营可如何是好?”
“哈哈哈哈。”苏翼笑意更盛,“那我们没了退路,胜面就更大了。”
“您是说……一鼓作气破釜沉舟攻破京城?”吴遥有点反应过来,依旧不太敢相信。
“哈哈,你自己可也说了这是良机,这等良机又怎么只打下半壁江山就满足?这一次,帝国气数已尽!”苏翼的眼中透露着兴奋与疯狂,“周田兴,你带五万精兵为前锋,命你一口气打到荡虬山!”
“末将遵命!”说罢周田兴转身出去。
“荡虬山?”吴遥不太能理解。据说帝国建立初期就有一次蛮虬入侵,那时国内门生凋敝,蛮虬一路烧杀抢掠,就快接近京畿,但最后还是在京城外的山下被击溃,荡虬山也因此得名。但是,“为什么要去荡虬山?”
“我让他们去,他们不得不去。”苏翼脸上挂着神秘莫测的笑容,递给吴遥两封信。
“这一封,”他指了指上面写了一个“何”字的信,“寄到蛮虬军,而这一封……”还有一封上面写了一个“骆”字。
“寄到锐漠。”
八
骆子炎在军帐中愁眉不展,苏翼的信他已经反反复复看了数遍,依旧无法从心中所给的蛮虬情报中看出击破蛮虬的方法,除了苏翼所建议的在荡虬山下固守,等待他的支援。
两方的军队已经在战场上数次交手,由于何茂熟悉地形,指挥起军队也是如臂使指,而骆子炎这边除了自己麾下的锐漠骑兵,还有唐钧雷指挥的钢隐军团,钢隐近些年才新组建的精锐部队,战斗力跟老牌的锐漠也是不相上下。两支军团合力抵抗才堪堪与人数占优的蛮虬战成平手。
“报!”门外军士跑进来,跪下道,“报将军,斥候来报,蛮虬已经接近荡虬山!”
“哦?这么快?”一旁的唐钧雷将军站起身,“我们得加紧布防了。”
骆子炎点点头,跟在唐钧雷身后出了营帐。
何茂望着眼前山脚下布阵的锐漠军团,心情复杂。三年前他还是这支部队的指挥官,没想到三年后竟要刀兵相见,真是悲哀。
他一路上看着这熟悉的山河,这是他的祖国,生他养他的地方,也是驱逐他灭了他一家的仇人,心中百感交集。但现在容不得他多愁善感,此次前来五万蛮虬现在在他身后还剩三万,这三万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精锐中的精锐。而也多亏了帝弑的暗中帮助,他才能获得帝国军的动向。而这一战,帝弑答应他会来相助。
他右手举刀,所有人屏息凝神,大战一触即发!
源网侵删战鼓擂响,两方人马同时冲锋,绞杀作一团。
锐漠的骑兵率先冲入敌阵,强大的冲击力直接将蛮虬军冲破了一个口子,跟在后面的钢隐立刻跟上,直接将蛮虬的阵线撕出了一个缺口,何茂的反应也不慢,立刻让两边的人从两边包抄,竟是想将深入敌阵的敌军包围进去。
骆子炎亲自领兵攻击蛮虬侧翼,将蛮虬的阵脚再次打乱。
就这样来来回回鏖战许久,依旧势均力敌,难解难分。
该死,苏翼怎么还没来?骆子炎在敌阵中奋力冲杀,额头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帝弑呢?帝弑人呢?”何茂在军阵后方也是急不可耐,问着副官。
“这个……属下也不知……”副官战战兢兢,他也知道如果帝弑不来那这场仗就算蛮虬赢了接下来也无力再战。
“将军!帝弑来了!”这时身边的士官突然叫了起来。
何茂抬头一看,就见山头上黑压压的军队如潮水般涌下来。是帝弑!何茂心中振奋,令手下全军出击。
骆子炎也看见了帝弑军队,心中也是一喜,拨回马头,再次冲入敌阵。
“全部干掉,一个都别放过。”苏翼骑着战马,立于山头,冷冷地看着下面混战的人群。
身边吴遥心中冷汗直流,心想主公手段之冷酷无人能及。
唐钧雷看着山上突然出现的大军如被捅了巢的蜜蜂源源不断,人数已经远远超过了两方军队的总和。他大声吼叫着撤军,但是他的呼叫声瞬间被掩埋在了铺天盖地的喊杀声中。
莘罗和蛮虬的军队就如洪水中的小舟,霎那间土崩瓦解。
九
残阳如血,猩红的晚霞如同汹涌的血潮,带着君临天下的气势,席卷而来。
骆子炎倒在地上,手中的断剑反射出微弱的残芒。他的血从全身各个伤口汩汩流出,仿佛誓将这冰冷的土地染得滚烫。
他的眼前渐渐黑暗,他挣扎着想起身,可身体里一点余力都没有,往日的力气都已随着血液渗入了大地。他想着往日的岁月,他的年少气盛,满腔愤懑,都在这戎马倥偬中酝酿得入骨三分。
这是这一切在这一刻重又化作晶莹泪,消散于天地。
“诶呀?骆子炎死了?”苏翼惊讶地放下了手中的文书。
“是,手下人在打扫战场的时候发现了他的尸体。”
“唉,”苏翼叹了口气,“帮他整理一下,置办一口上好的棺椁,送回故里安葬。”
“是!”士兵应声出门。
“报!捉拿敌军主将!”
“押上来!”
被五花大绑的敌将被押到苏翼面前。
苏翼一看来人的面孔就笑了:“嚯,何大将军!别来无恙啊?”
“呸!”何茂啐了一口,“言而无信的混蛋!说好了帮我们的呢?”
“诶~何将军,话不能这么说,我消灭了莘罗军队,难道不是在帮你吗?”
“为什么要攻击我军?”
“因为我也答应了莘罗支援他们。”
何茂无言,他意识到自己掉入了苏翼的陷阱,他们都中了圈套,甚至……
“没错,跟你们和莘罗联系,用对方的情报帮助你们,最后选定在这里让你们决战,这一切都是我一手操控。”苏翼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但在何茂眼里,丝毫不亚于虎豹猛兽。
“为什么?”何茂不甘心地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是指什么?消灭你们还是起兵造反?”苏翼看着跪在眼前的这个男人,“罢了,反正你也是将死之人,跟你说说吧。”
“你这道我是谁么?我是苏翼,苏灵笙的兄长。”
听得此话,何茂瞪大了眼睛。
“哈哈,当时眼里只有灵儿的你恐怕根本没注意到她还有我这么一个哥哥吧?而那位骆子炎,也是灵儿的青梅竹马。”
何茂眼中震惊之色更甚。
“也就是说,如果当时你没有去那里抓捕什么祥兽,我们根本就不会认识,也不会有这些……争斗。可惜呀,你父亲偏偏就相信了一封来历不明的信,还偏偏让你来抓捕祥兽……”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那封信……”
“但那是不可能的!”
“诶?”何茂被苏翼斩钉截铁的话语吓了一跳,“为什么?”
苏翼把脸凑近何茂,用过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道:“因为那封信就是我写的。”
“什……?”
“为了确保苏灵笙能被朝中人注意到——毕竟凭借她的美貌不可能注意不到,我特意给不少的朝廷官员都写了这封信,也就是就算没有你,苏灵笙一样会被带入官宦世家,这样,我们至少就可以攀附权贵,当然,如果被皇室的人看中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就这样,凭借裙带关系,骆子炎成为了锐漠校尉。而我则直接去帝弑在一帮群龙无首的农民里混成了他们的主公。”
“你为什么不像骆子炎一样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这样至少衣食无忧。”
“哈哈,”苏翼笑了起来,“给朝廷当狗?他们也配?你可能不太清楚我到底是谁,再做一下自我介绍,我虽然姓苏,但我不是苏家人,我只是苏老头子的养子罢了。要说我本来是谁,应该姓莘才对。”
“莘……”何茂思索了半天,随后想通了一般,瞳孔猛地一缩!
“没错!我就是二十多年前被老皇帝扔掉的那个小皇子!我没有死!我回来了!”苏翼说到这里,几乎是咆哮了出来,近乎癫狂。
“你……你……”何茂脸色苍白,“这一切都是你布的局!”
“没错,虽然你的出现打乱了我本来与骆子炎里应外合的计划,不过你好歹也帮我消耗了帝国军队,也算是意外之喜吧。”
何茂低垂着脑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了,”苏翼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服,恢复了一往平静的表情,“你还有什么话想说的吗?”
何茂摇摇头。
“好,那就请吧。”苏翼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何茂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昂首阔步走出营帐,行刑人跟在身后。
“好了,诸位,”苏翼环顾四周的将领们,“进军,京城!”
尾声
“叶妃,朕对不住你啊……”莘乾贵为一国之君,此刻却怎也忍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
“陛下莫哭,臣妾有陛下这份心,此生无憾了。”叶妃笑得虚弱,“臣妾民间女子,无名无份,能被陛下宠爱至此,自当肝脑涂地……只是……”说罢,看向正在一旁熟睡的婴儿。
“翼儿灵儿我自有安排,如今最重要的是你的身体,好好静养,你会好起来的。”
叶妃摇了摇头:“臣妾这病,怕是好不了了,惟盼陛下龙体安康,以天下为重。”说罢,再度陷入昏迷。
皇帝牵着叶妃冰凉的手,眼神冰冷、绝望:“太医,告诉朕,叶妃这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医一惊,随后向四周看了看。
莘乾一挥手:“你们都退下。”
左右退出,太医这才低声说道:“禀陛下,妃子这病,来的蹊跷,依臣看,不像是偶然得之……”太医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莘乾并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
其实也不用说下去。莘乾早就知道,如今的朝中蝇营狗苟、结党营私之事源源不断,自己早就压不住了,权力架空也就罢了,他还能依靠沉迷酒色自欺欺人,没想到这些人竟然连后宫也想染指!
莘乾在压不住的怒火之下是深深的无力。
“老黄。”莘乾用沙哑的嗓音叫了一声。一个老太监应声而入。
“你伺候皇家大半辈子,现在,朕托你最后一件事,你把翼儿和灵儿抱到民间抚养,暗中保护,办好这件事,朕许你荣华富贵、安享晚年。”
“臣……遵旨。”老太监跪在地上,声音颤抖。曾经高高在上的皇帝,如今却只能将自己的儿女托付他人。
苏翼默默地听完了已经老得睁不开眼的老太监讲完了这段故事,许久没有说话。最后他挥了挥手:“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老太监却是深深一拜:“老陛下托给臣的事臣已经完成了,臣在此请陛下,许臣……告老还乡。”
“……准。”苏翼看着这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沉默了一会,最终点头应允。
“陛下,该上朝了。”一旁的侍从提醒道。
苏翼深吸一口气,揉了揉额头,站起身,去迎接属于自己的辉煌大业。
来到大殿之上坐下,众朝臣鱼贯而入,跪下叩首。
他看着下面对着他毕恭毕敬的众人,陌生而疏远。
“陛下万岁!”
父母已逝。
“万岁!”
妹妹失踪。
“万万岁!”
好友身死。
“平身。”
“谢陛下!”
兄弟尽诛。
这偌大的帝轼帝国,竟好似只剩他孤身一人踽踽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