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
一
我没有弟弟，但是我又有弟弟。
我在家排行老末，但是我又实实在在有个弟弟，我给他起了个名字叫他小五。
我和小五好像就在出生时见过一面，其实也不能叫见过一面，他比我晚出生几分钟，我生下来时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他生下来无论出的气还是进的气都没有。我们见面了但是又谁也没顾上谁。他没有我命硬。
没错，我是龙凤胎。
但是现在就我一个活在这个世界上。
二
我娘怀我们的时候，上面已经有了两个姐姐一个哥哥。在农村，怀孩子尤其是生了好几个再怀的时候连孕妇本人都不会太在意，所以她在怀孕九个月时还去干重活搬粮食口袋。然后我和小五就早产了。
那时候我们这里十里八村的女人生孩子都是一个小老太太接生。看着躺在那儿只能倒气的我和已经没了气息的小五，小老太太叹了口气，说：“小小子都已经去了，这个估计也活不成，都送了吧！”我娘还真就听话地把两个孩子拿小被子一裹就打算挖坑埋了。
这时候一个女人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是邻居家的妗子（我们一直都在外公外婆家生活，所以村里长一辈的我们都喊舅舅，他们家里的婆娘就都喊妗子）。她看到我娘已经把孩子包裹好就准备丢了，很是火大，夺下来发现我还有口气，大骂了我娘一顿，催着外婆生火烧热水，她则把她平时纳鞋底子的大针拿了来，用火烧过以后在我的十个手指头和十个脚趾头各扎了一针，随着血放出来，只能倒气的我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命硬的我活了。小五去了。
三
听说双生子如果一方去了，另一个也是不能好好活着。这话是真的。童年的我一直体弱多病，小时候瘦的跟竹竿是的。反正在我的记忆里和医生打交道的日子很多很多。
小时候得的最多的病是疟疾。忽冷忽热的。人一会儿好像在冰窖里一会儿又好像在火海里。那时候得了疟疾有一种特效药奎宁，打一针，立竿见影的效果。以至于后来只要身上一冷一热，我立马门儿清地自己跑到医院告诉大夫我要打奎宁。
出生时发生的事情我大多都是听来的。救了我一命的妗子在我长大成人以后我拿她当亲娘待。过年过节我给我爹娘准备什么，就给她准备什么。在我很小时妗子家的舅舅因病去世，妗子一直守寡，直至高龄无疾而逝。
四
小时候知道自己有个弟弟，偶尔也会想一下，弟弟该是啥样儿的？
我一直觉得小五就跟着我。
大概五岁左右的一个六月，正是麦忙麦收和老天抢时间的时候。因为之前一直在下大暴雨，好不容易天晴了，人们都在忙着地里的麦子，没人注意孩子都在干什么。
打麦场旁边就有一道大深沟，将村庄和田地分割开。因为下雨，蓄了满满一沟水。我和村里另一个小姑娘蹲在沟边玩水。一群小鱼欢快地在我面前游来游去，我开心极了，想着抓几条回去养在罐头瓶里。
于是在小鱼们又游到我面前时我伸手去抓它们，然后我就感觉水里好像有一只软软的小手拉了我一下，然后我就悄没声儿地滑进了水里！
那个孩子吓傻了。大半天才跑到大路上号哭，一个大人刚好运着一大牛车割下来的麦子到麦场，好不容易才问清楚怎么回事，赶忙扑到沟边，只见几缕头发在水里一起一伏的，他跳下沟去，上去一把薅住头发把我拎了上来。又是死中得活。现在想起这些事觉得自己果然是个命硬的。
以后的日子里，只要我下到水里，就会不停地出状况。在农村，夏天到池塘或者河岔子里洗澡是司空见惯的事，但是我不是腿抽筋就是莫名其妙地在水里跌倒，以至于我对水开始害怕，尤其是大面积的水。大学时体育课要学游泳，老师要求我们跳到水池中去学，打死我我也不愿意下水，他故意威吓我说不下水不给及格，我倔强地不吭声也不下水，后来他看我脸色铁青摇摇欲坠的样子知道我不是故意和他作对，叹口气说：滚滚滚，不下水就算了，给你及格！那是我唯一一门学都没学就及格的课。
和好友说起过童年的事情，困惑地问：他为什么要害我呢？难道是生气我活着？好友说：你换个角度想，也许是他太喜欢你，只是想和你玩儿呢！
也许吧，但愿是这样。
五
我的第六感一直很强。小时候舅舅妗子们狗啊猫啊羊啊啥丢了就会跑去家里问我，让我指个方向，有时候我刚睡醒，胡乱指个方向，他们就乐颠颠地去了，有时候能找着有时候找不着。倒是我自己的猫丢了，时隔几个月它望我一眼我看它一眼便认定那是我的猫，然后和抱走它的那家孩子打了一架硬是把它抢了回去。
有个大学室友也是龙凤胎，和她双生的是哥哥。他俩之间的心灵感应很强烈。有一次她哥哥在老家出了个小车祸，家里人瞒着她但是那几天她在这边坐卧不宁，非要买票回老家去。后来家里人告诉了她，她哥哥也打了个电话过来她才安静下来。
他们说所有的感应都在我一个人身上，第六感想不强都不行。长大以后有过好多次梦境成真的事儿，有时候怕睡觉，怕做梦。后来随着年龄渐大才稍微好点。
六
我有哥哥姐姐，但是有个弟弟是种什么感觉呢？有个双生的弟弟又是什么感觉呢？
想象一下有个眉眼儿和自己一样的人，只不过他是个男人我是个女人，看他不能说是看镜子最起码也是看相片一样吧？看看镜子里的人，不敢说眉目如画，好歹也是眉清目秀，这样一张脸，长在一个大男人身上真是很奇妙的事儿。我看着他就好像看着大大咧咧的我，他看着我，就好像看着小心翼翼的他。
也或许我俩一点儿也不像。然后我看着他会很痛心疾首地控诉：小五，凭我这么美貌咋你这么丑呢？出去不许说是我弟啊！或者他看着我一脸嫌弃地说：小四，凭我这么男子汉气概咋你就这么娘呢？出去不许说是我姐啊！
七
如果小五也在，估计现在该是个高大威猛的男子汉大丈夫了吧！或者玉树临风温润如玉，或者健美壮硕皮皮痞痞。我呢，倒希望他是属于后者。
记得曾经和好友讨论过养狗的问题，我俩都是爱狗人士，但都不喜娇气的名狗，都想养一只墩墩实实的土狗儿，她在微信上这样和我说：“我一想我坐沙发上，它也不知道能不能坐，就跳到沙发上，进门也不洗脚，换衣服，就躺沙发上，觉得它可能是这个家的主人。”看罢粲然，我觉得这段话特别适合小五用。
在我的想象中小五可能随时满世界浪，不正经工作不正经谈恋爱，随心所欲地浪，浪够了敲开我家门，黑着一张面孔呲着一口白牙吊儿郎当地说：姐啊，累了哈，在你家住几天！然后就跳到沙发上，进门也不换鞋，也不换衣服，就舒坦坦地躺在沙发上，让我觉得他才可能是这个家的主人。
然后他就盘踞在我家沙发上，或者十天或者半月，没事就睡，睡醒就喊：“姐啊，今天整啥好吃的？饿了，快点儿！”
我想我肯定一边满脸嫌弃一边给他做好吃的。其实有时候当一个“扶弟魔”也挺好。
八
我哥是个老实巴交的人，指望他帮我打架是不可能的，但是小五应该是个好斗的主儿。我在过日子的时候受了委屈估计我哥只会说你忍忍吧，别闹事！谁家日子不是这样过？但是小五肯定听了我的哭诉以后一边喊着“我姐这样的好人儿哪个臭男人敢欺负”一边撸胳臂挽袖子冲上去干仗。
唉，小五，我的弟弟，今晚姐早点睡，你入我梦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