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天3◎每一天

四十六天3◎每一天

从三楼耳窗望出去，西边邻居家的院子一览无遗。王志菲坐在耳窗边的长凳上，随手拿出一把木梳子，把女儿拉到身边，准备给她扎两根马尾。女儿上五年级，成绩马马虎虎，王志菲吃亏在没上过几年学，辅导孩子根本不可能，刚上一年级那会儿，爷爷就“越级”接过了这个光荣的辅导任务，倒还过得去，眼下，一大家子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能无奈地叹一口气。她女儿在吃一块却是特别来劲儿，才十二岁，已经被各种荤腥果蔬填得腰圆腿粗，早早发育。王志菲最恼的是公公，吃住在同一幢房子里，十多年来，整天被咳嗽声熏陶得头昏脑涨，三天前被查出来肺癌，且是晚期，使得家里的气氛尤其诡异。得了病的公公将指桑骂槐的力气全部用来对付自己的胃口，什么好吃就去买什么，或者差人去买，或者自己去街上。

她斜着身子靠在墙上，看着耳窗外，心里被什么堵着，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她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像有千钧重。

这么多年，她公公的大儿子一直按月接济着全家，日子虽过得不算宽裕，倒也不紧巴。老公就只守着镇上一个租的自行车修理铺，生意越来越清淡，共享单车停在街道各个角落，年轻人谁还骑自行车？公公的病是好不了了，家里的境况更是雪上加霜，婆婆成天家长里短的，就算年轻的时候也不去干活，年纪大了，就更加心安理得地在家闲着。

她一个女人家，有事没事往地里赶，拔草除虫，并不得闲，还不得已为公公闹的事擦屁股。尤其是与邻居家的纠纷，居然拖了一个多月，她在日历本上划过，算了算，竟长达四十六天！她有一次亲眼看见公公剪断了邻居家夜间忘了关的风机电线，还故意到邻居家大闹。

去年的一天早晨，她看见公公拿了苗绳出发，气势汹汹。等到邻居家的一家前来问原因，公公却躲到外面不见人。邻居家没办法，站在炙烤的阳光下等，她又于心不忍，请她们到家里坐。地里活又等着，早饭是刚煎好的水饺，还没来得及吃。那时，她就在心里狠狠地骂公公，又不敢说出来。回头发现公公坐在车库边一把小竹椅上，指间夹着根燃了一半的烟，好像没事人似的，她又只能忍住不说。

在村子里，公公还是受人尊敬的。虽然长期不干农活，但是他早年算是赤脚医生，山上有人被蛇咬了，他用自制的草药敷在伤口上，换过几次药，便痊愈了。也有许多人饭后闲来没事来唠嗑的，他准能以一种高亢的语调向众人讲讲“山海经”，显得见多识广，让人刮目相看。

可是这一病，公公脸上的光泽像掉了漆的门，疙疙瘩瘩，他一言九鼎的作派更加惹眼，也更加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