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月•微型小说主题创作人物篇第37期主题是：热爱

灰暗的天，阴冷的风，滑落的雨丝，飘落的秋叶，昏沉的光线，儿童那倒退着的笑脸……远方的路灯似是故人的凝望。

“你醒了？”“是不是想起些什么？”

“没有。”

有点可惜，我没能看出眼前男孩的病，作为心理医生，却无能为力。

男孩木然的笑脸与新颖的蓝格子衬衫不搭。

男孩喜笑，无论悲哀、喜悦、着急、生气、惊恐。他的父母都说他没救了，这样的孩子和傻子又有什么区别。他们把孩子丢在我的工作室，把重心放在另外一个儿子身上。

据我观察，男孩喜欢蓝衬衫，每日都穿，从不觉单调，不知道男孩名字，问也不答，我就叫他蓝衬衫。他喜欢吃苹果，特别是喜欢在黑夜里对着一堵空白墙嘿嘿笑。除此之外我一无所获。

男孩所言极少，每次说话都会笑，多是自言自语。

今天，他头痛了。我想这会不会找到治好他病的方法或者源头。但从对话里我还是徒劳无获。我猜测他一定丢失一段童年。

为此我要去采购玩具，他则会卧室休息。

市场里，有木马，玩具飞机、汽车，棍子，刀剑……当目光落到一处，架子上的动物面具使我感到惊奇，没错，是害怕到激动的感觉，神经乱搅，精神错乱。

许久，我深深呼出一口气，顺手把面具带走。我忘记了是怎么走出便利店，耳后传来先生你没付款的话。

天色黯淡，下起雨，我淋着回去。风似乎在和我对话，我自顾自地回答，哦！风问了我什么，全然忘记。

我想我应该是小时候把最喜欢的动物面具弄丢之后，再也寻不回。

失去的本就回不来，我定是害怕失去。

工作室亮着灯，如雾间烛火。

蓝衬衫一本正经坐在凳子上，他微笑着，灯光柔和下我看见了发自内心的笑。

“你是兽医吗？”“你会和动物说话吗？”

我看着他深色瞳孔，细细想如何回答他的第一次主动提问。

嘘，你听，那只黑猫说他饿了。他继续说着。

哦，我听见了，该喂食了。

先顺从病者，理解行为，我才可以对症下药。

当我拿出食物喂猫，男孩的父母突兀敲起门。我开门，他们仓促抱起男孩，如同我抱起黑猫，他们说不治疗了，浪费钱。

他们说这孩子无药可救了。

真的有心理疾病是无药可救吗？真的浪费钱吗？他们明明是富贵家庭。

奇怪的是我无法拒绝，只好任由他们抱走孩子，我的职业生涯被迫划上失败的一笔。

我不敢面对自己的失败，我的心里裹挟着阴沉，我似乎在爬行。我辞去工作，重新考了兽医的证，我从此开了家兽医诊所。

岁月如同雨水中的鱼，失去雨水后只能接着地上一洼水存活着，慢慢地只是一捧水罢了。

多年以后，记不清楚，只是白发苍苍，掌心冰凉。

某天清晨，阳光肆意挥霍自己的光辉。一副新面孔出现在我的眼前。

你好，我是应聘的。

你好，这边走，进我办公室谈。

年轻人朝气蓬勃，阳光开朗。

我再仔细瞧，一件蓝衬衫刻入我的眼珠。

你，你是那个小孩。我急得喘不过气。

他微微一笑。

他说不认识哪个小孩，他小时候不住这个城市。

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缓缓抹了把额头的汗。我问他为何当兽医，现在的年轻人都没耐心，照顾不了小动物。

他又是温和一笑，他说没关系，他有耐心，关键是他热爱。

热爱？那你能够听懂动物的语言吗？

他愣住，我接着说，这是最基本的，是不是听起来很滑稽。他的回答出乎意料。他说，是的先生，那是必须的，没什么是可笑的，如果热爱是有温度的，那又何必在意可笑与不可笑。虽然我现在听不懂，但是我绝对会认真学习。

我满意地说你明天来工作。

明天，多云，云层均匀遍布天际，厚的一半，薄的一半，各在天一边，没有太多阳光，是羞涩的银白色。

等了许久，年轻人没来，故人来了。

我老眼昏花中看见了坐轮椅的老头子，用着诡异的目光审视着我。他光着头，没牙齿，他不笑，惊讶的瞳孔里投射着我的影子。

你好！我彬彬有礼地打招呼。

你……咿咿咿……声音刺耳，模糊不清。

我认出来了，他是那个男孩的父亲。

推着的却不是男孩，年纪上看应是他的另一个儿子。

我刚想打听当初那个男孩。

一切都无影无踪。我的天地狭窄漆黑一片。当视野开阔时，我看见一名医生平静地看着我。

你醒了？催眠效果不错，看来你的心结解开了。

我点点头，已然知道那个男孩是谁。我该回到我的动物诊所去了。

那里有我的热爱，有我救治了大半辈子的动物，有我从心理转向兽医的证明，以及我父母对我的讨厌。

原来我真的能够听懂动物的话！

这并不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