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
(人物篇)
转眼间老爸已经离世31年,今天是他老人家的忌辰。
儿子几个月大时,他退休的第二年头,老爸被查出罹患贲门癌,手术后一年,在受尽病苦折磨中离世。都说老人家没福,辛苦了一生,总该享福时,却早早走了。
如果换到今天,我有把握为他治愈,至少可以延长生命。但,世间事没有不留遗憾,这就是命。
老爸兄弟六人,加两个姐姐。兄弟中排行老六,是老幺,家里人习惯称呼他“六儿”。爷爷奶奶在我出生之前就走了,只见过奶奶的画像,油画,很逼真(我觉得),因为看到我俩姑就会相信。老爸会画画,特别是油画,画人物。但,一生没有成就,更不说出名。
从小家里穷,13岁时,辞亲离家只身到外面讨生活,在洛阳被国民政府少年收容所收留,也就在那里读书学文化包括俄语。后来收容所的学生编入川军(番号记不住),刘文辉的部队。大概是学生兵,有点文化,没有上前线,留在后方做抗日的宣传工作,包括征收军费物资。川军在中国抗日民族解放中牺牲最大,十年前中国拍了一部电视剧《我的团长我的团》就是反映川军英勇抗战却受到不公平对待的故事。该剧影响很大,好评不断。抗战结束后,内战开始,他们基本上就是望风而逃,没有正面发生过对战。从四川跑到云南,结集一段后听说大军南下,就又跑。后来也不知道跑到哪儿了,就集体起义变成来中国人民解放军。起义前军职是代理营长,但据他说,从来没有配过枪。老爸在世时,他很少和家人谈及个人经历,大概是受政治压力太大,这些事默默窝在内心,从来不想回忆。这些事是后来我在我堂哥收藏的他的文革时期一篇坦白交待书中看到的,看到时老爸已去世多年。
不久,组织上征求他意见是回乡还是继续留在部队?出来十几年了,思乡情重,提出回家。组织上发了路费解甲归乡,还被安排了工作,成为了一名中学教员,一直到退休。而他的很多战友后来去了朝鲜。
有理这段历史,文革前后自然是被批斗的对象。我见过他被押在解放牌军车上,头戴着高帽。由于那时我年龄太小,帽子上写的什么就不知道啦。
我记忆时,爸妈好像就没有在一起。老爸是国民党反动派,老妈是地主家的女儿,可想这个家庭的苦难。好在老爸并没有被怎么“关牛棚”,也没有受太大的罪,至少没有丢性命。但,后来为人谨小慎微。我打小跟妈在一起,妈是郊区小学教员,常常因工作被调来调去,我也跟着被调来调去地在不同环境中慢慢长大,一直到上中学。
我出生在三年自然灾害最后一年春季,应该是我们国家最困难的时期,很多人饿死了,我不仅活过来了,记忆中也没有怎么挨过饿。而且最令人难以置信不可思议地是在如此艰苦环境营养不良情况下,个头控制不住地发育,直到33岁那年再增加几公分后达到总身高192公分停止,这应该是个奇迹,不知道原因,和基因似乎也没有关系。
文革初期,举家响应“三下放”(具体哪“三”,我也不知道)政策回老家,父母继续教学,直到文革结束后落实城市户口。
老爸这一生没啥本事,人也老实,不善于人情世故交际,好像也没有至心的朋友(倒是在那封坦白交待书中提到过几位战友),更不善于勾心斗角,一辈子本本分分,甚至依聪明人看还有点窝窝囊囊。
老爸是孝子,对爹娘孝顺,兄弟情义深。(过去家族朴,重辈分礼节,也出孝子,我堂哥就是大孝子。现在远不如以前。)却是脾气躁,爱发火,特别是对我妈,绝对不是会疼媳妇的主儿。因此上,我们姐弟对老爸的感情没有对老妈深。老妈是好强倔强的女人,受了气就会闷在心里很久,所以,一直身体不好。夫妻感情也一般。
手术后,医生建议采取保守治疗,也就是服中药、运动(这比如今医院采取无效治疗硬要治疗伤害治疗好得多,至少少受很多罪)。那一年到处打听治疗癌症的中医,甚至跑几千里买药。但是,还是看着他日益消瘦,真的就像将尽的油灯,慢慢耗干自己。在最后一次送医院时,他躺在担架上,无力地说了一句话:“我真的完了?”此境,始终是我难以抹去的记忆。从此,到咽下最后一口气,没有再说一句话。那天晚上,我就陪在他身边,看着他就如睡着一样,静静地进入弥留之际……
老爸一生没有什么本事,但是对子女却是至心关爱,但很少言行于表。我记得一生中他只揍过我一次,也没有真下手;我也只顶撞过他一次,那是他对我妈发火的时候。他为了培养我们姐弟,倾尽心力,甘心情愿,忍辱付出,不惜伏首求人。虽然他一生平凡无功,却养育出了优秀的儿女子孙。
三十多年转眼过去,如今我亦接近花甲,只有当自己为人夫、为人父走过来时,才能体会到父母养育儿女的恩德。当你真正体会到时,那种思念和感恩才难以释怀。
他患病期间,那时正值气功热,医生建议他练习一种气功保健。这种气功有一个消除病难的药师佛心咒修法,我由此而知“佛”,后趣入佛教。回忆起这种因缘,我便认为老爸是在用生命度化我。后来我也为他作过几次超度,以释情怀。
今天,以此短文纪念我的父亲,一位善良、本分、正直并为中华民族解放作出贡献却默默忍受屈辱的老人。并祈愿历生父母有情永离诸苦永得安乐!(大乘佛教认为无限的生命相续中,一切众生皆曾为父为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