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给妻子的礼物

李茂坐在车里，看着手上揉的皱巴巴的纸条，那上面写的地址，正是眼前这地方——一排低矮的平房，门口竖着竹篱，竹篱外是一条臭水沟，黑色的水汩汩流着，沟壁上蜷缩着黑色不知名的蠕虫。

李茂犹豫着，要不要去叫门。

朋友老周说，这是个有真本事的先生，会算命看相，断人吉凶。

这便罢了，他还会做法画符，有许多世所不传的本领。

“难道还能请鬼？”李茂在电话里问，语气带了些不屑，“这些算命的，真能吹嘘。”

老周在电话里嘘了一声，“不要说不敬的话，先生有通天的本领，你去试过就知道了。”

李茂狐疑的挂掉电话，按着他出给的地址，来到了这里。

想了想，进去见见那先生又如何，不至于白跑一趟，算的准不准两说，也就一个红包的事。

下车，他走向那竹篱，低矮的竹篱上也没有个门铃，生锈的锁头在柱子上轻轻晃动，没锁上。

他看着院子里那扇紧闭的木门，“有人在吗？”

没有应答，他索性推开了竹篱，走了进去，院子里的地像涂了一层黑泥，湿湿的，走起路来粘着鞋底，像有什么拖着他的步伐。

扣——扣——

手指叩木门的声音格外响，在这僻静的村庄里，有点瘆人，天上挂着一轮月牙，清冷冷的照着黑泥地，矮屋顶有不知名的鸟类扑簌着翅膀，粗嘎的叫了几声。

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张年轻娇俏的脸出现在李茂面前，声音脆滴滴的，“你是李先生？”

女孩大约十八岁，穿着牛仔短裤，套着白色宽松体恤，看起来特别青春活力。

李茂讶异的点点头，老周不是说，算命的是位先生，这女孩是谁，长的真漂亮，和这环境一点都不搭。

他问：“请问先生在吗？”

“在，周先生打了电话给我，先生在等你，请进。”

女孩开了门，李茂走了进去，屋里点着一盏橘黄色的灯，光线很暗，女孩在他身后关上了门，屋里更暗了，只看得到眼前一米内的范围。

“跟我来。”女孩说。

李茂跟着她走，仿佛是穿过一条窄小的过廊，左边好像是墙，墙上挂着柜子，暗漆漆有蟑螂倏然爬过。

李茂心下惴惴，有点后悔不该跟着她进来，也不知老周从哪认识这么一个人，住在这么阴暗的地方，双腿踩着看不见的地上，没来由让他心里瘆得慌，害怕随时一个趄趔扑倒女孩背上。

就在他快要忍不住开口喊停让她好歹开个灯时，女孩站住在一堵墙边，打开了扇门。

门上悬挂两盏灯笼，里头点着蜡烛，灯笼上一个黑色的寿字。晕黄的光映照着，比屋里好不了多少。

一张方桌，桌上点了一盏油灯，一小碟花生米，一壶酒，两只小小的玻璃酒杯，一个男人坐在方桌边的矮凳上，侧对着门而坐。

听见开门声，男人侧头，看着李茂：“来了，请坐。”

李茂下意识迈出门槛，这才发现，矮屋后面是一片广阔的草地，一眼望去，茂盛的杂草森森然立着，黑暗无边，似要淹没这夜。

李茂走到男人对面坐下，抬起头看他——那男人很瘦，又矮，近乎干瘪，那衣服灰黑灰黑的套在他身上，轻飘飘的。

李茂转头欲询问那女孩，女孩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夜风吹过，李茂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视线往上，看着那先生的脸，他的脸上也没有几两肉，眼眶下陷，嘴唇干涸，一双眼睛眼白浑浊，对上李茂打量的眼神，他抿唇一笑，露出嵌满烟渍的乌黄牙齿。

李茂回到家里，妻子林眉赶紧去厨房炒菜，青菜是早就清洗完放在水槽里沥水，砂锅里炖了排骨汤，她又炸了鱼块调了浓稠的酸甜汁淋在上面，两个人三个菜完全足够。

客厅里的电视开着，李茂冷眼瞧着林眉的背影，曾几何时，那个身形纤细苗条的女子就变成了这么一个肥胖油腻的大妈，李茂承认林眉很好，她有独立的工作，家务能力超强，做饭也好吃，什么都好。
除了身材有点变形，还有不会生孩子——他们结婚都四年了，林眉的肚子一丝动静都没有。

吃完了饭，夫妻俩各自洗漱后，李茂去了书房，打开电脑，心不在焉的看着公司里的文件，他有一家大公司，钱有了房有了老婆也有了，就是没有激情。

也没有儿子。李茂心里不舒服。

林眉在客厅里刷剧。

夜深了，两个人回到卧室，林眉穿着蓝色卡通的睡衣，笑嘻嘻走过来揽住李茂的手臂，“老公，我们生个孩子吧，不然家里太冷清了。”

李茂的眼球微微一缩，他也想要个孩子，不动声色的拂开林眉，“今晚太累了，改天吧，四年都怀不上，不差这一晚两晚。”

林眉一口气堵在胸腔，他都多久没碰她了，记得刚结婚他对这事儿可是热衷的很，“明明我经期很准时，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怀上。”

李茂躺在床上，瞥了她一眼，“你瞧瞧你肚子上的肥肉，胖成这么能顺产吗？你肚子里的油比一个婴儿还大。”

“够了你。”林眉低头捏了捏腹部，被自家老公这么嫌弃，她顿时面红耳赤，她何尝不想减肥，奈何她是易胖体质，再说身高1.6体重130，只是微胖好不好！

他之前从不说她胖。

李茂看着她满脸怒气，嗤笑了一下，从床上爬起来去抓公文包，拿出一个包装特别精美的薄袋子甩给林眉。

林眉接过手打开，居然是一件塑身衣，料子特别好，轻盈精美，薄如蝉翼，“给我的？什么意思？”

“我一个朋友研究出来的，说是穿上能塑形减肥。”李茂说。

林眉很开心，随即嘟囔道：“就一件，怎么穿？再给我买一件来替换吧。”

李茂翻了个白眼，“没了，就一件。你白天穿上，晚上睡觉不用穿。”

林眉一想也是，谁晚上还穿这玩意儿睡觉。她拿着塑身衣喜滋滋去了洗手间，手洗，洗完了晾在外面阳台上。

第二天一早，洗漱好了之后，兴冲冲去取了干透的塑身衣穿上身，对着镜子左右前后照了一遍，料子是真的好，穿在身上跟没穿似的舒服。肚子上的赘肉好像收紧了一点点，侧身看着有点腰型显了出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减肥。

两天后上称，林眉惊喜的发现，体重掉了两斤！

林眉不可置信，顽固坚强的赘肉居然也有撼得动的时候。

这件塑身衣，简直就是减肥人的宝贝，她天天穿着。

半个月后，整整掉了十斤。

一个月后，林眉已经掉了二十斤，1.6的身高110斤的身材，她变得纤细苗条凹凸有致，可是还不够瘦，林眉想减到99斤，不是说么，好女不过百。

她马上就实现魔鬼身材了！

十天后，林眉98斤，不需要再瘦了，可她想保持着这漂亮的身材，都这么瘦了，不会再减了吧。

可是林眉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越发瘦了下去，脸上身上的骨头嶙峋可见。

她不敢再穿那塑身衣，然而脱了塑身衣，她还在接着瘦。身上的骨头看起来比皮肉还多。

林眉经常头晕，吃不下东西，白天精神萎靡，晚上失眠。工作都辞了，实在没有精力去上班，一躺一整天。

这已经不是塑身衣的原因，她的身体出了毛病。

李茂带着林眉去了市医院，全市最好的医生告知无法手术无法用药，避着林眉嘱咐李茂要做好心理准备，只在早晚。

半个月后，林眉的生命走到了尽头，生前已经吃不下东西说不出话来，精神也不好，不知道来看望她的人谁是谁，一句遗言也没跟她爸妈跟李茂交代。

尸骨烧成了灰，骨灰盒放在山上。林眉生前的衣服化妆品梳妆台全都烧了，帮忙收拾的人多了，谁也没有收过那件塑身衣，谁也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件衣物。不翼而飞了。

好在，林眉没有遗下孩子。李茂再婚挺容易的，三十几岁的男人，事业有成，没有前妻留下的孩子拖累。

前妻刚去世一个月，李茂领着一个女人去见父母。
李茂爸妈看着女人隆起的肚子，又惊又喜，简直不敢相信。

李茂再婚了，跟林眉的父母再无往来。

房子是现成的，购置了新的实木大床被子和梳妆台，现任妻子带着一箱箱衣物化妆品住了进来。

林眉连一丝在这个房间里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

人死了，李茂毕竟和她生活了四年，说全然忘记是不可能的。

是夜，李茂从梦中惊醒，满头大汗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窗户有路灯的光透进来，晕黄暗淡，逼仄的让人透不过气来。

洗手间里水龙头好像没关紧，有丝丝嘘嘘声若隐若现，像女人在幽泣。

梦里的情景特别清晰，他梦见浑身干瘪的林眉站在他们床边，林眉化成一团乌烟钻入了陈丽的肚子。

这不可能！

陈丽的肚子四个多五个月了，思维都能看见孩子的脸和小手了，混着羊水朦朦的，特别的神奇。陈丽找了私人医生检查，孩子是带把儿的。

绝不会是林眉来投生的。

李茂转过头看了一眼陈丽睡着的面容，因为想着林眉，陈丽的脸居然和林眉的一模一样，可是当他瞪大了眼睛看时，这分明就是陈丽，比林眉漂亮了不知多少倍的脸蛋，陈丽倏然睁开眼睛，瞳孔透着猩红色，李茂吓了一大跳，心脏突突跳动着，再看时，陈丽却又睡着了。

李茂咽了一口唾沫，转正了脸闭上了眼睛，心微微一沉，心下想，这没什么，人睡着时候睁睁眼是正常的情况。

李茂数着月份，满足着陈丽所有的需求，陈丽大着肚子，李茂不让她下厨，天天带着去外面下馆子，家务活不让她沾手。

眼看着陈丽的肚子一天大似一天，李茂随时等候着她发动，上班的时候一个小时拨三个电话过去。

这天，李茂的文件忘在了书房，他赶回来拿，刚进门，听到陈丽的卧室里聊电话，他脚步匆匆，可那声音还是冲到了他耳朵里，令他怔忪。

“妈你放心吧，李茂不会知道这孩子不是他的……知道了，我以后好好过日子，李茂对我可好了……”

李茂心慌意乱离开了家，陈丽并不知道他回来过，卧室里，陈丽还在熟睡，手机在床头柜上设了静音。

PS：这个文里的算命先生和塑身衣纯属虚构，某天当我穿上了一件塑身衣勒的难受时，偶然就想到了这个文，子不语怪力乱神，牵强的安到了情节里面，聊以一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