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态世间事可尔必思·如人饮水疼痛说

逃离贫穷的远嫁

2017-08-24  本文已影响1786人  梨笑

1.

话说世上有两样东西藏不住,一是咳嗽,一是穷。穷,能让人失去尊严,让人对生活绝望。倘若能逃离,谁会选择深陷?

努力就会有回报,并不适用于所有人。很多人认真努力的生活工作,却总也走不出贫穷。

蓉子就是出生在这样的家庭,父亲近四十岁才娶了个弱智的女人,三年生了蓉子与弟弟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一下添了几张口,日子更是难到不可想像,一直在贫困里挣扎。

在糊里糊涂中顽强长大的蓉子,五岁就开始学着洗衣服煮饭,照顾弟弟与母亲。父亲种完庄稼,农闲时在周边打临工赚点钱,但永远入不敷出。

蓉子该上小学的时候,父亲不想让她上,他没有多余的钱。但邻居们七嘴八舌地指责他,他才勉强送蓉子读了个小学。

那六年,蓉子至今想来仍是最美的时光。即使永远最后一个把学费缴齐;即使每天五点起来做家务;晚十点也要把猪食煮了才能睡。但能在课堂学习,所有辛苦都不算什么。

蓉子小学毕业,父亲坚决让她辍学了。因为弟弟也要上学,他实在不堪重负。女孩子能认识自己名字就行了,不必读太多书,始终要嫁作他人妇。女子无才便是德,好好找个人嫁了是正道。

蓉子流着泪离开了学校,她不怪父亲,他的难处她理解。母亲只能干简单家务,还常惹麻烦让父亲收拾烂摊子。像做饭把家点着的事也没少干。

家里开支很大,除生活外,还有人情往来。生活可以节约,人情不可缩减。父亲那微薄的收入,根本杯水车薪。

上次母亲小病就借下一笔钱,旧债未还又添新债。邻人们都同情他们,但不愿再借了。

十三岁的蓉子,跟村里的姐妹们走上了打工之路,来到了光怪陆离的大城市。她谨言慎行,不敢随便出门,也不与陌生人聊天。深知自己没文化,怕惹出什么事为难父亲,累及家庭。

她在工厂没日没夜加班,月底领到第一个一千元时。因为没有身份证,只能算童工。厂里本来不想收,她自降工资才力争到这份工作。她小心翼翼留下五十元,其余全托老乡带回去给父亲。

她第一次感到骄傲与放松,父亲肯定会高兴得哭起来。自己终于可以为他挑起一方压力,减轻一些负担。从此,他也可以喘口气,歇歇了。

蓉子比之前更努力工作,每个月节衣缩食,尽量把钱全寄回去。她从不吃零食,也不买新衣服,一套工服贯穿整年。谁笑她土笑她抠,都没用。

她盘算着,只要好好工作三年,账肯定能全还完。那时她就可以轻松地像别人一样去逛逛街,去看看这个城市的景色。

2.

过年厂里加班双倍工资,她考虑再三,跟父亲说不回去了。放下电话那刻,她泪流满面。

那个家再穷,她也想啊!想那个永远微笑的傻妈妈,想那个永远盘在地上的弟弟,想永远忙碌的父亲,想有凹凸不平地面的矮房子,想那张硬梆梆的床……

可是钱,才是她最应该想的!其他都是奢想,现实比什么都残酷。

父亲每每在电话里向她汇报又还了几笔账时,她都觉得心头的重压一点点蜕去。

一转眼三年过去,蓉子是这个城里最陌生的常住人口。她所有的时间都在厂里,除日用品外,基本没为这个城市的消费做过任何贡献。

终于听到父亲打来电话说家里有了第一笔存款:300元。

蓉子与父亲在电话两端流着泪笑,那一刻她突然觉得很累很累!十六岁的她拼尽全力,终换得一个不负债的局面。

她的心比二十六岁的人还苍老。在同事眼里,她是个没有兴趣、没有爱好、没有交际的人。

可她何尝不想在青春里飞扬,在五光十色里畅笑,在阳光下奔跑。可她背负的太重,连直起腰都很难,如何迈开双腿?

从爷爷开始,就是以爬行的姿态生活,终其一生也只是想直立行走,以昂首挺胸之姿走在邻人的眼里。

她长大了,有责任扶起这个家,让家人们能享受这世人早已不屑的阳光。让他们知道轻松的呼吸,是怎样的舒畅!

那天晚上,蓉子破天荒地买了一瓶3.5元的啤酒回来,捏着鼻子把它喝了下去。她想试试电视里那种醉熏熏的感觉,到底是飘飘欲仙,还是生不如死。

3.

当她在头痛欲裂中醒来时,发誓再不喝酒了。原来酒那么难喝,那么难受。

她看着傍边照顾了她一夜的男同事龙,很不好意思。她知道他喜欢自己,但她很抗拒。因为没时间谈恋爱,她满脑子钱,哪有空间想别人。

龙是离家千里之外的外乡人,她并不想远嫁。如果没有与人结婚的意向就不要开始,浪费大家时间与情感。

蓉子谢过他,晕乎乎地爬起来准备去上班。龙轻轻说我帮你请了假,你一直昏睡,我以为你一时醒不来。

蓉子摇头说,我不能请假!勤工奖一百元就没了。

龙不再说话,默默跟在蓉子后面,端着蓉子的水杯。

龙是个沉默的人,很少说话。所有能用行动表达的事,绝不用说的。他比蓉子晚来工厂一年多,今年二十岁了。从来不与谁过从甚密,唯独对蓉子不一样。总是没话找话说,憋不出话来,就拼命给蓉子倒水喝。

蓉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加班工作,那300元存款是一个开始,是一种动力。她想完成第一个万元存款的累积。

龙仍默默地注视她,蓉子无暇他顾,埋头挣钱。

半年后父亲打电话来:母亲又病了!所有存款没能抵过这一次治疗。家里又成了负数!

蓉子握着电话半天出不得声,心中像有一根无形的绳索紧紧地缠了上来,一圈一圈勒得她都要窒息。四周都是黑色幽灵似的烟,铺天盖地将她淹没。

放下电话,她萎在地上,默默掉泪。好累!好累!她已经没力气了!十七岁的花季,她像过了一个寒冬。怎么努力也没能暖和一点点,反而原本还有些微温暖的心,给冻成了玻璃。轻轻一碰,就碎成一地,再也无法复原。

龙走过来坐在她旁边,递过一杯水和纸巾。蓉子好不容易忍住的泪又流了下来。龙犹豫着伸出手臂轻轻把蓉子搂了过去。

蓉子没有反抗,顺从地靠了过去。她真的是累得连话也不想说了。有个肩膀靠靠,那就靠靠。

4.

龙把自己的存款全给了蓉子,他什么话也没说。蓉子也没说什么,母亲还在医院,她无力拒绝。

蓉子与龙走到了一起,他像保护神一样帮她担起了所有责任。钱不多,但全力以赴。

蓉子长这么大,第一次有被呵护有可依赖的感觉。她很喜欢可以偶尔任性不懂事,可以偷懒耍赖,撒娇撒泼,像个女孩子一样。她懂事太多年了,童年就是一个小大人,一切都理所当然。

想不到,被人照顾原来这么舒服,原来自己也这么柔弱。当一个弱女子的感觉真好!她沉溺在宠爱里不想出来。什么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什么绝不远嫁!都通通见鬼去!她就是喜欢这样子。

蓉子等母亲病一好,就辞了工作,跟龙回了他的家。她跟父亲说要结婚了!

父亲除对她远嫁表了点看法,别的什么也没说。

婚后,蓉子与龙又重新找了工作,每个月从工资拿出一部分寄回去。她很少打电话回去,害怕听到父亲说借了多少钱,谁又病了,哪里又要花大钱。

她很无力,那么努力地挣扎过,还是被重重地摔回坑里,怎么也爬不上来。

龙向她伸出一只手,把她拉到地面,她不想跳进去了。她负担不起!

她知道自己很自私很自私,她也很痛苦很痛苦。觉得自己抛弃了他们,置他们生死不顾。

可她又能怎么样?除了与家人抱团在泥泞里蹒跚,她无能为力。

她想过自己的生活,想轻松些快乐些。她不敢分析对错,只认死理。

这个艰难的决定,让她每天都在纠结。在内疚与痛苦中喜欢着这种没有负担的日子。

谁也不能指责她,谁也给不了更高明的建议。贫穷的沉重,岂是语言可以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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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我哥姐》

《杀戮后的善良》《爱人刚好是个同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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