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涯迷雾重重
这是一幅大自然自己的写意画,用秀美的山、冷清的水、漂浮的云、弥漫的雾、轻柔的风、啁啾的鸟鸣、静默的绿树,在新安江中段的建德下涯镇之字形拐弯处,泼墨,渲染。
下涯迷雾影像以及唐代孟浩然《宿建德江》诗意,再一次将我从缠绵姑苏带入缥缈严州。
第一次去不是摄影时节,天不够热,温差不够,江面上虽有些许升腾起传说中的雾,但比较稀疏,没有盛传的撒网渔夫摆拍模特,然而,那份江水悠悠的清澈,野草凄凄的宁静,迷雾重重的梦幻,以及江边农家的恬淡生活却让人心有再来一次的存念。
睛天看迷雾,这浪漫潇洒的语言听起来很新鲜。夏秋两季,穿越崇山峻岭的新安江轻盈流淌,蒙蒙水汽收束在翠峰屏列的峡谷间,便出现白雾弥漫、云蒸霞蔚的仙幻奇景。那早晚两次江面上升起的霭霭雾气,飘飘渺渺,缥缈灵动,仙逸出尘,从早到晚,分别演绎着不同的风致情韵。
清晨,天未大亮,从夜宿农家客栈直奔下涯之江村。在路上,四围寂然,弯月如钩,心想不知今晨能否有幸看到下涯的雾景。忐忑着沿河而行,穿过一个村庄,目光便被眼前的奇异景象抓住了。
江岸边两棵高大的古樟树下,一只小船静静地泊在树荫下,江边一条长满水草和绿树的细长湿地长堤,长堤和堤上的绿树清晰倒映水中,好一幅淡雅的水墨山水画。
长堤外清澈的江水从山的那边蜿蜒铺来,不见水儿流淌,不见鱼儿徜徉。水面如镜,青山如黛,水与山都沉浸在清晨的寂静中,青峰清亦是倒映在宁静如镜的江中。
新安江的黎明是如此的静谧,除了几声蛙鸣,几声鸟惊,几乎可以听到芦叶轻轻摇曳的声响。而岸上的人,除不停地按动相机快门,也都屏声静气,生怕惊扰那朦胧的梦境。
对下涯人来说,或许这种奇妙的幻境,早已习以为常。然而,对各地的游客,尤其是慕名而来的摄影家们,却是如同到了天堂。他们总是流连忘返,朝夕眷恋,以至倾其全部心情,去捕捉那无限的自然梦幻于瞬间,置心中遐想于久远。
下涯迷雾的密码在于新安江水电站坝底放出的江水,常年水温保持在14–17摄氏度,傍晚清凉,早晨河面炎热,有温差,由此会生出江雾。
随着天气转亮,江上漂着一艘早渔的小舟,舟上的渔民身头顶青笠,轻轻摇着一支木桨,仿佛是一位仙人浮游于江面,将两岸的山林渲染成一幅幅笔墨娴雅、浓淡相宜的宋元山水画。
下涯的迷雾被称为奇观,也被称为绝景。平静的雾霭开始浮动起来,扩散开来,先是像淡淡的轻烟,袅袅娜娜,向四周弥漫,继而像薄薄的蝉纱,影影绰绰,在半空舞动,再后来,就变作一条条洁白的流云,飘飘忽忽,去来无踪。
一层乳白色的浓雾,如一条长长白练绕在青山的腰间,悬浮在澄澈的江面上,微风吹拂,迷雾变幻。一叶小舟飘在如镜的水面,另一艘远处的小船则被白雾全然笼罩,仿佛是缥缈的仙境。
那雾不是凝滞不动的,而是随风流动,时薄时厚,时浓时淡。浓时能把整个村庄楼阁、远山近田全都收护在羽翼下,只在云雾的顶端隐隐绰绰地露着些山尖,雾像缭绕的仙气,沿江地带村庄、山峦、树林时隐时现,把这里变成了一个世外桃源。
仙境般的迷雾一直在新安江上流淌,水雾弥漫,烟树历历。江面的渔人要撒网了,引来岸边无数的游人驻足伸颈,探头而望。只见他身着红衣,头顶青笠,稳稳地站在船头,转过身,甩开膀子,抡圆了渔网,向江面轻盈地撒出去,弹起水珠无限。
周围的一丛摄影人架设于江边的“长枪短炮”,随即发出了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咔嚓,咔嚓”快门按击声。在日出时的下涯江面上,渔翁空中挥撒鱼网的作品名《当空舞》也由此而生。
太阳渐渐高升,天空愈来愈明亮。渔翁仍然敬业地一网又一网撒出去,渔网即将落水的刹那,在朝霞的光影下,溅出无数可爱的金色光点。我惊异地看到江水的镜面上映照出的那个圆圆红日被网罩住了。我不由赞叹,这就是一首绝美的诗,一幅灵动的画。
山背后的阳光勾勒出山巅的密树,照亮了山那边的一方天空。江面的雾依然不肯散去,蓝蓝的天空,似被新安江水洗过一般洁净,太阳正惬意又慈祥地俯瞰着青山白雾轻舟闲人……
渔夫又轻轻摇着一支棕色木桨,驾着轻舟驶向江中稍远处,把整个江面变成了露天秀埸,在江上倾情上演每日曲目,妻在身后摇桨,狗狗坐在船头,他时而撒网打鱼,时而举壶饮酒,一如出演一场无张艺谋求导演的“下涯印象”场景片,只听见身边又是一阵快门扫射。
当万丈光芒把满面彻底照亮的时候,一切隐秘都无处躲藏。平湖,黛山,一川清流。白雾还盘桓在半空,不肯迅即逝去。微风吹过,飘来荡去,给朗朗乾坤披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轻纱。大地这张宣纸,该洇染的已经洇染,该凝滞的已经凝滞。皴、擦、染、点有奇韵,浓、淡、干、湿现墨彩。此刻,墨迹已干,画轴已成。
当然,下涯带来的梦幻之美还有很多,比如初到那天惊艳了我的晚霞。我从没见过红艳得如此透彻的晚霞,晕染了天空、江面,笼罩了山峦、游人,我呆坐在江边,直到最后一丝璀璨的红从天边隐去,直到黑沉沉的暮霭降临……
我怀着惊喜,卷起大自然绘就的这轴画卷,带着整条江鲜乳般的雾气,连同两岸的青山绿树、民居小舟,连同你的独特而新奇的重重迷雾,悄然离去,用时间的药引,封缸,发酵,酿一坛琼浆玉液,随斟,随饮,随醉,随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