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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薪(二)

2022-04-23  本文已影响0人  捧个大瓜

李老栓和牛二娃俩人倒在雪地上,相互看了看,竟然谁也没先起身。就那样四肢摊开在厚厚的积雪里,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还有纷纷扬扬的梅花大的雪花。

老栓忽然对二娃说:二娃,我咋想到了我俩小时候下雪天在麦苗地里捉兔子呢?

对啊,二娃附和着说,那次他俩也是跑着跑着摔仰在雪地上,雪下得比现在这样大呢。突然,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起说道:别扯犊子了,都多大啦,日他奶奶的,现在天天累得像驴,那能有那个时候快乐呀,赶紧起来,一块儿讨钱去,要不,这个年都过不好。

然后弯下身把李老栓拉起。老栓借助二娃的蛮力,身子一绷,便也站了起来。边拍打着身上的雪,边摇了摇头说:我是不是老了?听说老了才不定啥时候都会想起小孩子那会儿的事。

二娃一捶擂在他肩上,震得老栓矮了一下:我们现在才三十多岁,就算老了?能老吗?家里有婆娘,娃儿,好几张嘴都等着喂!

李老栓悲凄地摇摇头,苦笑着:我觉得太累了!刚才躺在雪地上,好舒服啊!真想就这样躺下去。

二娃便凑到他跟前,拿手摸了摸他脑门,嘴撇得老大:你没发烧吧兄弟?什么‘真想这样躺下去’?能躺吗?别整这些没用的了,赶紧走。这几天能把钱讨到手,你就不会有这古怪的想法了。

二人踩着厚厚的雪,高一脚低一脚往前走,身上的雪花不停往下散落。

李老栓确实心里很沮丧的。躺在雪地上那瞬间,他真的是觉着挺舒服,挺惬意的。也许是连日来跑运输过度劳累,疲惫得紧,也许是马老板的跑路严重打击了他对于紧巴巴生活的自信心,总之,在这不得不暂时先‘躺平’的时刻,意是奇异的断片浮想和身体上的舒坦。

牛二娃招呼着李老栓进了马老板别墅大门对面搭起的小工棚里。内有几张简易床和能折叠的小桌子,桌子下面有小马扎,桌子上面散乱几只塑料水杯,还有一副摊开的扑克牌。

已有几个工友挤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有的李老栓认识,有的却是生面孔。不用多想,这些人也都是闻讯来讨薪的。他们不停地抽着烟,棚子里烟雾缭绕,令人窒息。不过,却让李老栓感到比外面暖和多了。

二娃拉着老栓在小床上坐下,摸出烟,点着,猛吸一口,徐徐吐出,那烟圈便打着旋在空中飘飞。

我说,兄弟们,下一步咋办?这位老栓兄弟也来了。大家商量商量。二娃用探询的口气问。

没人吭声。李老栓刚来,还摸不着头脑,也只能默默呆坐一旁望着这群如他一样苦逼着脸的难兄难弟。

良久,有一个年龄五十岁左右的黑且瘦、头发花白的人说:咋办?全看你老弟的了。你是头一个知道马老板跑路的人,又拉着我们在这里扯起工棚,说是驻守这儿,能堵住马老板。我们就在这儿守着呗。

对头,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一个三十岁的小伙子说,他头发散乱着,两腮的胡须暴长暴长的。

不一定好使!万一马老板十天半月甚至半年一年不回来,俺们能一直憨狗等羊蛋般守?也有人提出了异议。二娃不吱声,只是一个劲儿吸着烟。

李老栓从这些七嘴八舌的议论中,脑海里把整个事情捋了一遍:牛二娃得知马老板跑路后,便拉起几个工友扯起了这个工棚,想以此来堵住马老板。只要围住他,不愁讨不来拖欠的钱。至少比见不着马老板更令人心里踏实,即使不能完全支付,也可以拿得一小部分,先把这个年过好。但这法好使吗?

李老栓想到这里,便清了清嗓子望向二娃:马老板的媳妇怎么说? 

这婆娘一见到我们就是哭天抹泪的,她也不知道他跑哪儿去了,还说打遍了亲朋好友的电话,也没音,有好些天了。二娃闷声地说。

李老栓沉吟着,默思着。马老板的媳妇他见过,是一个身材小巧皮肤嫩白容貌姣好的女人,与马老板那五大三粗的肥胖反差极大。头一次见着她时,李老栓心想不知她能否承受得住马老板那蠢笨的身躯。她对他很热情,他看得出来,她的热情是真诚的,不比马老板那样的油里油滑,让人摸不着边际。

他心念一动,涌起了想见见她的打算。毕竟以现在这个讨薪者的面容出现,总归是要见她的。与其冷冰冰的见面,倒不如先去照个面,免得尴尬,于情于理都是比较合适的。因为,他自认为在这一群讨薪者中,如果心内还存在一丝丝对于欠薪者的温情的话,那么,非他莫属。

李老栓便对二娃说:我想到里面去看看。

有卵用,你来之前我们大伙都去过了,除了那个婆娘抹眼泪外,啥也弄不清。二娃坐着不动,又点上了一支烟。

老栓便搡着他,笑着说:那是你。就你那凶神恶煞样子,吓也把人家脑子吓懵了,能弄清么?强拉起二娃,冲着大家又一笑说,就我俩去看看,兄弟们就先在这儿呆着吧。

二娃不情愿地起身,拍拍屁股,跟着李老栓钻出工棚。外面的飘飞的雪花越发紧密了,天也擦黑,阵阵寒风吹来,让李老栓打了个寒噤,缩着脖子与二娃去敲大铁门,二娃说,别敲了。

为什么?李老栓不解地问,随手把门一推,果然没上锁。二娃说,那婆娘为表示诚意,特意让伺候她的老妈子,也就是家里聘来的保姆将门虚掩着。她说,她不回避这些讨薪的工友们。

老栓心里一凛,默不作声踏进门内,与二娃穿过当中的庭院,来到正屋门前,二人跺跺脚,将鞋底上沾的雪跐掉,敲了敲红漆的铁门,里面传来一细弱的声音:请进。

推门进去,苍白的日光灯下,便见马老板的媳妇正挺着个大肚子斜躺在长沙发上,乌黑的头发散乱着,面容是黄白,那种颜色,让李老栓想起刚入殓的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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